周恩来到医院看望陈毅。他带来的消息并不令人愉快。他告诉陈毅,中央委员会(几乎成为李德和博古的代名词了)决定红军主力几天后撤离,突破蒋介石的“围剿”,向西转移建立新的根据地。
一九二九年严冬,陈毅随毛泽东和朱德离开井冈山向南行进,和他们并肩战斗,在赣南和毗邻福建省的边区建立了中央苏区。他目睹了苏区发展到拥有三十五个县,三百万人口和有一块相当于以色列和黎巴嫩领土总和的土地。他看着这块根据地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建成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瑞金成为“红色的首都”。
现在这一切都将结束,什么花言巧语也掩盖不了严酷的现实。陈毅看到了这一年多来的惨重损失,红军在反蒋介石第五次“围剿”的战斗中一次又一次的失利。陈毅是讲现实的,他没有试图自欺欺人,把白菜清汤说成鲜浓肉汁。红军面临的是惨重的溃败以及艰险的撤退。
周恩来还带来了进一步的消息,中央委员会决定陈毅不随主力红军撤退。他将留下来在苏区指挥军事行动。他只负责军事指挥,另一位老资格的政工干部项英负责全面工作,他们俩将在一起共事。陈毅很清楚,项英与博古、李德关系密切,是“苏俄”路线的支持者。
陈毅将率一支二万五千至三万人的部队,其中至少一万人是伤员,许多人象他一样伤势严重,根本不能参加战斗,当时很难估计有生力量究竟有多少,现在就更难估计了。战斗人员的数字虽然高达一万六千人,而受过正规训练的只有六七千人。其余的是赤卫队,许多人从未握过步枪。而敌人方面,蒋介石能够部署二十万人,他还可从附近的部队抽调更多的人。陈毅没有问他的部队有些什么武器弹药,他知道武器弹药是不够的,因为从来就没有够过。
周恩来非常敏感,他完全明白他传达的命令不可能激起陈毅的热情。他强调陈毅将起的重要作用,他赞扬陈毅具有经过考验的战斗能力,以及对农村情况的深刻了解。陈毅在这里战斗了多年,没有一条山路、一条蜿蜒的河道他不了如指掌。而且正如周恩来指出的那样,陈毅受了伤,长征对他来说是十分艰难的。
“你的伤口怎样?”他问陈毅。他对陈毅的伤势很了解,因为一九三四年八月二十四日,他和陈毅一起去兴国前线,陈毅就是在高兴峪那次战斗中负的伤。陈毅回答说伤势没有好转,医生还没有把所有碎骨片取出来。他一直要求拍一次X光片,但他们却没有给他拍。周恩来听后马上去找有关部门交涉。原来,X光机器和片子这时都已包装好准备撤离。结果不得不重新打开。因为没有电,周思来命令把无线电台备用的汽油发电机运到医院,专门给陈毅拍了X光片子。
命令总是命令。陈毅是个好军人、好将军,他执行命令,接受了中央交与他的任务,即使心里并不痛快。当他发现他的同事项英对于下一步怎么做的想法与他截然不同时,他又增添了几分不快。项英主张硬拼,而陈毅主张避开敌人的锋芒进山打游击。他认为这是生存的唯一机会。然而,他的意见被否决了。
陈毅对他的使命感触很深。他没有公开表示他认为这与反毛的政治斗争有关,尽管他的许多朋友待有这种看法。他承认对他的委任是有正当理由的,因为他比任何其他指挥员都熟悉这块土地,他是个有经验的领导人,他的任命会提高那些留守人员的士气,会使他们感到红军并没有放弃中央苏区。但是,陈毅对这件事的情绪很大,一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一九五七年,他在一次讲话中既谨慎又明确地表示,把这样一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一个指挥官,而事先不征求他的意见,这样的作法是不对的。
十月中旬,这是个气候宜人的时节。但从于都出发的那一行人情绪都不高。这个决定周恩来不只告诉了陈毅一人。与陈毅谈话之前,他把毛从于都召到梅坑的总部,告诉他中央委员会的决定。毛对此事的反应如何,没有记录,但是他对当时的军事形势感到日益不安。他两次提出建议,都遭到李德和博古的拒绝。他每次都建议红军放弃阵地防御,迂回穿插到国民党封锁线之后,越过碉堡群,袭击敌人后方。有一次他主张向东挺进浙赣,进而直取南京;后来又建议打进湖南。这些就象对牛弹琴,没有人听他讲话。在北京的长征问题专家王愿坚说:“我们有一种说法,一项战略一旦开始执行,就必须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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