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红网育英频道登载了《我们的同学谢永春》及 谢永春同学的几篇文章后,他的同学,同事发小们用各种方式,再次表达了对这位伙伴儿的追忆,他们说:只浏览了他的《水兵和知青》就深深感受到那如山般厚重的情愫和如水般涌流的才思,同学曾立说:很爱读谢永春写的文章,感情真挚,有感染力。希望读到更多他的文章。我们再一次选出他的几篇文章,续载,以此怀念这位同学。
母亲 谢永春
今天是清明节。让我想起了早已离世的母亲。
一提起母亲,就触到了我心中最敏感、最脆弱、最柔软的部位。
“母亲”二字是我最不轻易提起或最不情愿常想的。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愧疚。
我亦曾有忆记母亲的念头,哪知落笔之处早已泪透纸背了,抽泣震颤传至笔端的已是些无人识得的文字,终不成文。
既或是要写时,最不知从何处下笔,大有“拈不断,理还乱”之意。
母亲是不好叙写的,而是长久地、慢慢地感觉和感触的。
我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是母亲最好的帮手,同时也是最让母亲费心的孩子——不爱学习、调皮捣蛋。
我就是那种经常被告知:“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呢!”的孩子;我就是那种母亲经常被老师叫到学校的孩子;我就是那种母亲经常被告状:“你家老大又惹祸了!”的孩子。因此,我从小没少挨母亲的揍,气急了时打得还真疼。但当被父亲痛打后,夜晚,母亲边用毛巾热敷我的青肿处;边默默地垂泪。
母亲常数落我:就像你这样下去,早晚要被送到北大荒(当时,我父母的单位管着北大荒,是关押劳改犯的地方。也曾有过送顽劣孩子去北大荒的)。
一语成谶,我到底还是去了北大荒。临行时,是母亲到车站送我的。我背向月台的车窗站着,为的是怕看母亲布满泪水红肿的双眼。
天冷了,来信嘱我加衣被;
炎夏季,寄言警我护胃肠;
北大荒生活艰苦、伙食很差,我们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
母亲寄来两瓶“红烧猪肉罐头”,我就着热腾腾的馒头,吃下了有生以来最香美的一餐饭。
离开东北入学浙大,又邮上百余斤全国通用粮票钞票,说是南方吃食多,补补北大荒缺失的营养;江南物多,花钱的地方也就多。身边留余钱以备不时之需。
而立之年,还为我婚事着急上火。
一直认为母亲永远都是站立劳碌着的,然而,母亲最终还是倒下了。
在病床上弥留之际,人们问母亲最想见谁,母亲始终只是喊着要见我。
挨母亲揍的滋味早已退忘掉了,而母亲一声远一声近地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则常萦留耳际。不多说了,我的心已经乱了。我是母亲生命的延续,保重自己也就是呵卫母亲。
母亲,今夜梦里见吧!
中间为小学时的谢永春
采蘑菇──北大荒记忆 谢永春
古人云:“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云烟而灵秀。”
完达山就是这样的一座山。山中无数条溪水流下。山上覆盖着厚厚的植被。山峦终年缭绕着薄雾。
我们四队位于临近完达山的高坡上,与完达山相对而立,我们终日遥望完达山由春天的淡绿色到夏天的墨绿色,又到秋天的金黄色,再到冬天的紫黛色。完达山的近岭远峰一年四季色变浅深、彩转寡多,使人目炫昏悠、神凝滞呆;令人浮想莫衷,遐思翩翩。
夏天的到来给整个山岭罩上了厚厚的绿色盖子,盖子下面隐藏了无数的秘密。这样的山林对于我们这些在大城市长大的学生娃,充满着巨大的诱惑力和莫名的神秘感。据说满山都是松子儿、榛子、山梨、山葡萄等野果子,漫山遍野都有黄花菜,树棵子里还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蘑菇和木耳。还有不下百多种的名贵药材,如:人参、五味子、百合等。动物种类就更甭说了,有老虎、野猪、狗熊、狍子、马鹿以及水獭、紫貂、水耗子等等”
其中,对我们最具诱惑力的就是猴头菇了。我们一到北大荒就听到了许多关于它的事。这是一种外形似猴子头的菌类植物。其新鲜时呈白色,干燥时变成褐色或淡棕色,从形色上看很像猴的脑袋,故而得名。是四大名菜(猴头、熊掌、海参、鱼翅)之一。野生猴头菇多生长在柞树干上,采集野生猴头菇的人发现它有个非常奇特的生长规律:遥遥相对而生。也就是说,你看到一棵树上有只猴头菇,看清楚它的朝向,往相对的方向仔细看,在不远处的树上必定还能找到另一只猴头菇,这个方法屡试不爽。另外,从树干上摘下的猴头菇贴着树干的一面非常像猴子的脸,因而,也不枉叫它“猴头”。
68年收完小麦,一个雨后的星期天。一些老职工都背着背筐上山了,说是去采山货。
我们这些知青初到北大荒,没上过山,也没采过山货,很是新鲜好奇。只是听说满山都是猴头、蘑菇、木耳、松子儿和榛子,随便采摘,半天功夫就能装满一背筐。
于是,吃过午饭,我们也学着老职工的样子,背上个背筐(每个人都自信采摘的山货将装满背筐),还挎上了一只装满水的军用水壶。除此之外没再准备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就凭着一股子新奇劲儿上山了。当然,我们都不认识上山的路,于是,请了一名农工班的小青年作向导(我忘了是谁,好像是连里老职工的孩子)为我们领路。
我们一行七八个人沿着副畜队旁边小路进了山。
一进山,马上就被蚊子包围了,打不过来也赶不走,把我们痛痛快快地咬了个够。好在山里的蚊子咬后留下的包不大,一会儿就消了,同时也不痒了。
山中的空气充满闷热的湿气以及青草树叶的气味。
上山的路越走越窄,而且铺满了断枝和落叶。道路的两边生长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绝大多数我们都不认识。在年轻向导的指点下,我们认识了松、杨、柞 、椴、水曲柳、黄波罗等树木以及榛子、黄花、沙参、五味子、野百合、山葡萄、野蒜等。然而,有时还是会将山葡萄与五味子、野蒜与野百合弄混淆。
当我们看见第一个“猴头”时,兴奋地爬上树采摘,马上又在对面的树上同样的位置发现了另一个“猴头”,并被争着摘下。走了段路也摘了一些“猴头”后,大家都很疲劳。之后再发现“猴头”时,大家就开始相互客气起来了,这个说:“你去摘吧?”那个说:“你去摘吧?”结果是,异口同声地说:“算了吧!”然后就又继续前行了。
雨后各种菌类植物风长,其中木耳比较好采摘,它生长在倒伏腐烂的树干上。另外,蘑菇也很多,但我们不敢乱采,采错了有毒。我们只采椴蘑,这种蘑菇很好认,只长在椴树上,是除猴头菇外最好的蘑菇。
倒是间或出现的野葡萄更吸引我们。这种紫色的小果实,吃起来味道有点酸酸的,颇受欢迎。
到后来,木耳和蘑菇再好采摘,野葡萄再诱人,我们也不愿意采啦,实在是太累了。两条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
大家正在艰难地行进时,前面不远处发出巨大的响动,一个动物从树上掉了下来。我们这些从城市来的都去过动物园,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认出了这个动物是──熊,而且马上就联想起来到北大荒后听得满耳都是关于黑熊(当地俗称黑瞎子)的故事,“黑瞎子!”大家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看来,即便是像狗熊这样的动物也怕人。它听到我们的叫声后,立刻跑得没影了。
此地不能久留,得赶快离开。俗话说:“狼来啦,没瘸子。”然而,我们之中有人却走不动了──腿被黑瞎子吓得软了,根本迈不开步子。于是我们只得都停下来等他,正好大家都想休息一下。
的确,其他人的腿虽然没吓软,但也都累得够呛,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其中有疲劳的热汗,也有刚刚吓出的冷汗。不光累了,我们还饿了、渴了。我们带的军用水壶早已空了,这才想起不光应该带水,还应该带些吃的。我们的青年向导提议,不远处有一个副畜队的养蜂点,那里一定有可以吃的东西,最起码有水喝。大家一致同意去看看。
在副畜队的养蜂点里有一个北京知青,是我们这伙人中一个的同学。于是我们受到了上宾的待遇:蜂蜜管够、水更管够。岂不知那蜂蜜是没有脱过蜂蜡的(蜂蜜要运到山下才能脱蜡),吃起来直糊嘴。饥肠辘辘的我们顾不了那么多,狼吞虎咽地只顾填饱肚子,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全然不觉滋味。倒是在又喝饱了水之后,再打了一串带有蜂蜡蜜味的饱嗝时,才感觉到异于以往吃过的蜂蜜的味道。
暮色降临,雾霭弥漫在山间,从养蜂点可以直插到副畜队,再穿过分场场部就是四队了。
我们悻悻然踏上归途。
这次进山的经历,让我们感觉到:大山是不可战胜的。面对大山,我们却是渺小的、软弱的和愚笨的。
我们把从山上采回的猴头、蘑菇、木耳、黄花都用线穿成串,晾在屋檐下。其中的黄花没等晾干就烂掉了,也许我们的方法不得当。本来我们是想把蘑菇和木耳以及猴头,全都在探家时带回家去的。
天刚冷时,队里杀了一头牛,不知谁买了一些牛肉要炖着吃(食堂的饭菜没油水,大家都馋得够呛)。有人提议,据说牛肉和猴头炖在一起好吃。本来我们采的猴头就不多,全都放进炖牛肉的锅里了。
于是,一锅猴头菇炖牛肉的美味就开始炖煮了。
那时,我们住的宿舍都是前后屋的房子,前屋和后屋都有炉子。为了使知道的人少一些,炖肉的锅就架在其中的一个小后屋的炉子上。但是,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各屋的知青纷纷前来探寻。
这样一来,全都乱了套。一会儿,这个要尝尝牛肉熟了没有,一会儿,那个也要尝尝猴头入味了没有。不一会儿,锅里的牛肉和猴头就都被尝光了。
尽管如此,最后大家还是津津有味地把没有牛肉和猴头的牛肉猴头汤喝光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与完达山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了。上山伐木、上山打石头、上山拉沙子、上山栽树……上山成了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我们对完达山逐渐有了亲近感和亲切感。
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天天和完达山打交道时,不觉得怎么样;如今远离了完达山,却经常想念完达山。惦记着完达山的模样变了没有?山上的树木是否还像当年那样茂盛?山里的野生动物多了吗?山上生长的野果子和菌类植物还有人采撷吗?……
随着岁月流逝,我们越来越渴望回归到与完达山日夜相处的年月。
随着我们的年纪增长和身体衰老,能与完达山亲近的机会越来越小了。
在我们遗憾之情满满之时,越发对自己当年初上完达山的幼稚想法和胆怯的行为,感到羞耻。
想当年,我们对完达山的一味索取,反思起来,愧对于完达山。
近些年来,以“完达山”冠名的产品陆续出现,不断地勾起我们对完达山的思念之情。
经日弥久,思之弥深。
也许我们再不能重上完达山了,但是完达山必定会永远留存在我们的心里。遥远的完达山──我们的完达山。
后排右一是去北大荒前的谢永春
又是九月秋风起(上) 谢永春
九月里,秋天来了。
秋天是怎么来的呢?
儿时听老人们说,立秋那天子夜的时候,树叶忽然一翻,秋天就到了。
一场秋雨过后,秋风起来了,吹的树叶纷纷落下,叶落而归根。天气也渐渐地凉了。
有人说:“秋天的风都是从往年的秋天吹来的。”
关于秋天,尤其是北京的秋天,
郁达夫说,“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
老舍在《住的梦》中写道:
“春天住在杭州,夏天住在青城山或是青岛,冬天住在成都,而秋天,是一定要住在北平的。
天堂是什么样子,我不晓得,但是从我的生活经验去判断,北平之秋便是天堂。论天气,不冷不热。论吃食,苹果,梨,柿,枣,葡萄,都每样有若干种。至于北平特产的小白梨与大白海棠,恐怕就是乐园中的禁果吧,连亚当与夏娃见了,也必滴下口水来!果子而外,羊肉正肥,高粱红的螃蟹刚好下市,而良乡的栗子也香闻十里。论花草,菊花种类之多,花式之奇,可以甲天下。西山有红叶可见,北海可以划船——虽然荷花已残,荷叶可还有一片清香。衣食住行,在北平的秋天,是没有一项不使人满意的。”
有人曾过说:“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均。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好象是含着笑告诉北平的人们:在这些天里,大自然是不会给你们什么威胁与损害的……
街上的高摊与地摊和果店里,都陈列出只有北平人才能一一叫出名字来的水果。各种各样的葡萄,各种各样的梨,各种各样的苹果,已经叫人够看够闻够吃的了,偏偏又加上那些又好看好闻好吃的北平特有的葫芦形的大枣,清香甜脆的小白梨,象花红那样大的白海棠,还有只供闻香儿的海棠木瓜,与通体有金星的香槟子,再配上为拜月用的,贴着金纸条的枕形西瓜……可就使人顾不得只去享口福,而是已经辨不清哪一种香味更好闻,哪一种颜色更好看,微微的有些醉意了!
那些水果,无论是在店里或摊子上,又都摆列的那么好看,果皮上的白霜一点也没蹭掉,而都被摆成放着香气的立体的图案画,使人感到那些果贩都是些艺术家,他们会使美的东西更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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