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父亲:
您在天堂安好吗?
二十一年前病痛的折磨、死神的召唤,让您带着很多的遗憾,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我们,去天国找爷爷许玉山团聚去了。而这漫长的二十一年以来,您的宝贝女儿多少次在梦里窥见您仍然重疾缠身,却始终没能看到您和爷爷在一起,难道您没有找到爷爷吗?还是爷爷已经离开天堂重新投胎于人间?
“往事越千年!”记得您去世时,嘱托言犹在耳。我和弟弟在郴州殡仪馆为您办理火化手续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向我询问:“你父亲是中国共产党员吗?要是他是党员可以买一面党旗覆盖在他的骨灰盒上”,我对工作人员作答:“我的爸爸目前还不是中国共产党员,但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最高目标!”后来我买了一块普通红布盖在您的骨灰盒上,事后有朋友提示我为什么当时不编一个善意的谎言,让您披着党旗去找爷爷。我终究为着自己当时没有转过这个弯而悔到肠青。虽然您名分上没有入党,但您的身体里、您的骨髓里流淌着分明就是中国共产党员的血液!您患的是晚期原发性肝癌,那种疼痛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可您怕注射吗啡成瘾而拒绝使用止痛药,我和弟弟在给您进行尸体料理时,发现你的舌头都被您的牙齿咬烂了!不是特殊材料铸成的您,那会有这么坚强!在您的工作中,在对我们儿女教育的问题上,您一直是沿用中国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着我们。
记得小时候,因为解放前家里缺乏劳动力而雇佣了农民工种田,故在土改时政府给我们家错划成地主成分,每一个新学期报名时我都哭着不肯去,怕同学笑话我。旋即,都是您代劳帮我去报名的,也不知道您到底为我挨了多少的奚落和挖苦?也不知道您背地里受了多少的辛酸和委屈?多少次,不管我学习成绩多么优秀,表现多么好,可我总评不上三好学生,也入不了红小兵。我向您哭诉因为家里成分不好、享受不到烈属的待遇而经常受到一些委屈:你说爷爷是革命烈士,有同学要我拿出我们的烈属证给他们看,我拿不出来他们就说我吹牛。我给您说我看不到前途和光明时,您总教育我任何时候要坚定不移跟党走,热爱社会主义,爷爷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政府把烈属证发给我们,我们是烈属,缓一缓发给我们,我们还是烈属,同时鼓励我好好学习,是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要永远继承爷爷的遗志,将来等自己有了本事能够为国家效力时,就可以去完成爷爷未能完成的事业。1977年,我熬到高中毕业,终于在激动的氛围中加入中国共青团。那时你高兴地对我说:“共产党终于认可了我家的艳子了!”我悄然望见您满脸泪痕,涕泪盈眶……
由于家里地主成分及妈妈的三叔(我外公的亲弟弟邓军林,我叫三外公)是国民党70军的军长(抗日战争时昆仑关战役攻克昆仑关主峰的指挥官、中国远征军的的指挥官),1964年妈妈和吃着奶、患着肺结核、不满周岁的弟弟被迫将国家粮户口转到老家农村,那时候我才5岁,也跟着回老家当了弟弟的“保姆”,妈妈每天把弟弟交给我看管,自己则在生产队出工接受劳动改造。我曾经有一次背着弟弟过水塘篱笆时,弟弟突然失手掉进水塘,要不是一位串亲戚的阿姨把弟弟救上来,弟弟可能当时就淹死了,直到8岁,我才带着弟弟上了村里的耕读小学。那时耕读小学的老师是一小学文化程度的外来媳妇,在课堂上,她只能教我们 “毛主席万岁”“1、2、3、4、5”等非常非常简单的知识,您怕这样的老师会耽误我的学业,毅然将我转学带到您身边,从此您又当爹又当妈,白天您上班我上学,一到晚上我常常会因想念妈妈和弟弟而放声大哭。每当这时,您就会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给我讲述当年爷爷率独立团随朱德、陈毅上井冈山......爷爷说服自己的母亲和妻子把祖辈积挣下来的六十多亩田、二十多亩茶山及大量粮食分给穷苦老百姓......爷爷曾经领导永兴安福司农民暴动,曾带领农民赤卫队打着国民党的旗号迷惑敌人,打了很多大胜仗,还有爷爷带出参加革命的表叔曹连生至今一直下落不明,估计也早已为革命献出了生命......在您的记忆里,爷爷的故事仿佛永远说不完,我更是百听不厌,您说您在我这么大时,您的爸爸已经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对许玉山后代斩草除根的追捕,您的舅舅把当时8岁的您和小您二岁的弟弟许时钦送到一个寺庙里当小和尚,那时您的弟弟(我的叔叔)待不习惯和尚生活就老是哭着、喊着、吵着、打着您要回家,您挨打不还手,还要哄着弟弟......您还给我讲爷爷牺牲后,您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像躲壮丁一样,东躲西藏,最后不得已躲到三外公的部队中去。淮海战役被解放军俘虏后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您要求组织给爷爷报仇,那时政策不允许报私仇,您偷偷开小差跑了回来找到爷爷的亲密战友谷子元爷爷,谷爷爷立即给当时郴州专署黄平专员写了一封信,还把自己及夫人兜里剩下的一点钱全部给您做盘缠,通过政府把跟踪出卖爷爷的国民党军官曹焕立即执行枪决。报了杀父之仇以后,您重新参加了革命工作,但您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档案因为您开小差回家给爷爷报了仇而被放弃中断(不然您退休后是可以享受离休老干待遇的),虽然您非常求上进,求真务实,也坚决服从单位领导的安排命令,与单位同事和睦相处,在此期间,您也曾多次书写入党申请书,但均因家庭地主成分而苦无结果。您一辈子都是一名普通的“国家干部”,但您经常与亲朋好友说,您这辈子最开心的二件事:一是为爷爷报了仇,二是把我们三姐弟培养成了对国家有用的人。
姑妈是您苦命的妹妹,您和妈妈对姑妈的宠爱,胜过宠爱家里的任何人。妈妈曾告诉我,您只要看到姑妈皱皱眉头,就会反复盘问妈妈姑妈为什么不高兴?姑妈一出生连父亲的模样还没有记下就痛失父亲,爷爷去世后不久,奶奶也因忧伤过度、疾病缠身而撒手人寰,幼年的姑妈全靠老祖母照料。您和叔叔成家后,老祖母临终前把姑妈转托给您和叔叔,并嘱咐您和叔叔要带好妹妹,您答应了老祖母,让姑妈一直留住在我们家,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姑妈是您的大闺女。姑妈身体不好,您总会想方设法买些营养品给姑妈滋补身子,姑妈是一个很有感恩之心的人,她和姑父周泽仁(原郴州市纪委副书记、郴州地志办负责人)待我们家几姐弟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一到假期,就把我和弟弟接到他们家,管吃管住,还尽力辅导我们的学习功课。我参加高考前,姑父亲自写好范文要我背熟后自我发挥,这一招还真让我写高考作文时感到格外得心应手。1976年您患胃溃疡动手术时,姑妈特意请一周事假白天晚上一直守着您,妈妈每年过生日时总能收到姑妈的红包……
在您躲在三外公部队时,家乡的地下党没有找到您而找到了叔叔,要他参加地下游击队。因为婶婶怕事不让叔叔参加,您回家知道这件事后狠狠批评了叔叔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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