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战役,是解放战争战略决战阶段我军进关第一仗,由四野参谋长刘亚楼直接指挥。战后,被毛泽东主席归纳为“天津模式”。有人简单地解释,“天津模式”就是“打”,其实不然,“天津模式”是“打”中有“谈”,“谈”中有“打”,打打谈谈,以打促谈。具体来说,就是在实施超大城市攻坚战的过程中,人民军队处处以民生社稷为重,精打、巧打,尽量降低对历史名城和人民生命财产的附带损伤。
作为主攻部队的38军,对参战部队提出了“打得好、纪律好、团结好”的倡议,充分体现了“人民军队为人民”的宗旨。
战后,38军先后有23个连队被授予了“三好连队”荣誉称号,其中114师炮兵2连,作为“三好连”的杰出代表,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高举着“三好连”战旗,光荣威武地通过了天安门广场,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三好”的首义在于“打得好”。如果“打不好”,其他“两好”都白搭。
1949年1月,四野大军兵临天津城下。天津时为华北第一大商埠,人口200多万,雄踞京东,濒临渤海。打下天津的意义,在于震慑北平国民党守军,实现以打促和的战略目的。因此,天津一仗关系解放战争全局。
天津地形复杂,河流纵横,易守难攻。国民党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在两年前便征调大批人力物力,耗费巨资,构筑了城防工事体系。
守敌每日派数百人乘卡车到河上破冰,以防止河面冻结。河内侧修筑了约4米的高墙,墙上铺满铁丝网、鹿砦、电网等障碍物,各种钢筋水泥的明碉暗堡1000多个,组成了密集的子母堡垒群,将整个天津城都置于6道严密火网控制下。
由于下了血本,又加持13万余人固守,当蹲在北平观战的傅作义问陈长捷能守多久时,他自负地表示至少守三个月。
陈长捷还拍着胸脯隔空叫嚣:“我名长捷,任你共军有移山倒海之力,吾亦必捷。”
解放军根本就不信他这一套。东北野战军按照毛主席“每战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四面包围敌人,力求全歼,不使漏网”的原则,要求前线总指挥刘亚楼“三天内必须攻下天津。”
刘亚楼表态则更霸气如虹:30个小时内保证把“堡垒化”的大天津收入囊中!
前线总指挥部在力求最短时间解决战斗的同时,还提出了对城区尽量少用重火器,减少城市破坏的要求。
1949年1月12日,38军114师炮兵团1营2连接到上级攻打天津命令。连长黄宝寿向全连传达后,炮兵们沸腾了,决心发挥炮兵威力,打烂天津卫,轰死陈长捷。而指导员吕正义在战前动员时则要求大家,“这次的要求是完成任务打得要好,执行政策纪律要好,互相礼让团结也要好。光一好不成,必须三个都得好!”
连长黄宝寿补充道,“千好万好,打得好永远是第一好”。
当夜幕降临时,连队按照预定时间,从杨柳青出发,向上级指定的集结地进发。
天津守敌为了阻挡四野攻城,不顾人民死活,在南运河提闸放水,大水漫过的地方,形成了一片片冰滩泥沼,2连只能涉水前行。
战士们拖着已经冻得通红、麻木的双脚,搜集树枝和干草铺在水洼和冰凌上,齐心协力推着炮车,喊着口号,硬在没有路的泥沼里拱出了一条道,赶在拂晓之前到达了集结地域。
上级赋予2连的任务是:摧毁被守敌称为打不毁的“铁门关”48号地堡群,为进攻的步兵部队扫清前进障碍。
顽敌一个加强连守在这里,配有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等各种轻重火器,火力非常密集,仗着地理位置优越和武器工事坚固,企图控制一千米内的各种运动目标,阻止我军攻城。
2连决定把火炮推进至距敌200米远的几座破砖窑处,实行直瞄抵近射击,但是要让“大炮上刺刀”谈何容易?必须要在敌人眼皮底下把大炮拆开扛到前面去。
为了胜利,2连决定豁出去了。总攻前的晚上,在冰天雪地的冬夜里,指战员们借着月光,把火炮全部拆解,由战士肩扛背驮,向指定位置搬运。战士们硬是把几吨重的大炮和弹药化整为零,运到了距敌200多米的砖窑附近。他们风趣地说:“这回咱们可是把炮口顶到了敌人的脑门儿上了,够他瞧的。”
1月14日9点30分,三颗绿色信号弹像三支令箭,飞向薄雾迷蒙的天空,总攻开始了。
刹那间,长空撕裂,大地震动,硝烟四起,炮弹呼啸着径直飞向敌人阵地,势不可挡。
一炮炮长兼瞄准手孙绍清,技术过硬,在他操控下,炮弹就像长了眼睛,插了翅膀,接连飞向敌人的中心大地堡,三发三中!
这种“大炮上刺刀”式的抵近射击威力极大,不一会,敌人坚固的地堡被炸得水泥四溅,瞬间瓦解。
不久,敌人纵深炮火开始还击。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发迫击炮弹在1炮前爆炸,炮长孙绍清当即中弹,被炸伤了腹部,鲜血涌了出来,透过棉衣棉裤,顺着裤腿直往下淌。
面色苍白的孙绍清,在生死关头仍像一尊雕像,以钢铁般的意志屹立在战位上,大声说:“不要管我,射击!”继续指挥1炮对敌反击。
指导员吕正义高喊:“向孙绍清学习!向英雄看齐!向敌人讨还血债!”
听到指导员的呼喊,看着牺牲和受伤的战友,战士们个个怒火填胸,钢牙咬碎,对敌人开始了复仇的急速射击。
炮弹冰雹似地落在敌人48号阵地上,敌人吹嘘的“铁门关”被砸得稀巴烂,“铁门关”变成了敌人的“铁棺材”。
这时,冲锋号骤然响起,步兵像离弦利箭般射了出去。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48号地堡群右侧猛然喷吐出一道火舌,冒出了一个隐蔽的暗堡,顿时封锁了步兵前进的道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连长黄宝寿突然跳起身来,指挥1炮全班战士,急速把火炮推出阵地,直接架在了冰面上。
敌人很快发现了这门火炮,密集的子弹立刻向毫无遮挡的冰面扫来,火炮防护盾板火星四溅,有的战士被击中,倒在了胜利的前夕。
冰面上难以固定火炮的柱锄,班长和战士们就冒着风险,死死用身体压在柱锄上,用血肉之躯稳住火炮。
黄宝寿连长亲自操炮,快速地将炮口瞄向敌人的暗堡。片刻间,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憋足了劲儿的火炮猛地跳了起来,将压在柱锄上的战士连同火炮一起重重反推到很远的冰面上,而敌人的暗堡则土石横飞,被掀上了天。
“打得好!打得好!”步兵战斗群里传来阵阵欢呼声、叫好声,一度停顿的铁流再次滚滚向前,顺着2连官兵用鲜血和生命开辟的通道,步兵一鼓作气突到了天津城内。
至15日下午15时,枪声渐稀,天津解放。我军只用了29 个小时就一举攻克了号称“固若金汤”的“天津卫”,全歼守敌13 万人,将国民党天津守备司令陈长捷等人一并活捉,比我军总指挥刘亚楼战前承诺的夺城时间还提前1个小时。
由于在攻城战役中,解放军对城区作战尽量不使用重武器,即使迫不得已需要用炮,也多采用抵近精准射击,甚至把大炮拆零扛到楼上再射击,所以偌大一个天津卫基本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人民的怀抱中。
浴血奋战的2连指战员沉浸在打了大胜仗的兴奋中。当营里下达了“就地待命”的指示后,战士们这才感到饥饿难耐、困乏之极,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
作为胜利之师,完全可以暂征民房作为军用。但考虑到群众纪律,这些刚刚打下这座城市的勇士们没有一人居功自傲、擅入民宅,炮兵们把心爱的火炮停放在身边,偎依在火炮和街道房脚旁边就地休息。
他们拿出早已冻得硬梆梆的玉米面饼子,费力地用牙一点点地磕下来,用嘴里的温度慢慢化开,咽下一口,感到格外的香甜可口。战士们太累了,好多人吃着吃着就坐在冰冷的街道上,顶着呼号的北风沉入梦乡。
数九寒冬,冷气逼人,2连战士露宿天津街头,引来了很多围观群众。老百姓看到这些稚气未脱的年轻战士,蜷缩着身体,枕肱席地而眠,大为感动,这是豁出命来为民打天下的战士啊!
市民们争相给解放军让房子,追着战士送菜送饭,但都被战士们婉言谢绝了。他们严守军队铁的纪律,坚决不入民宅,不吃老百姓的东西。
天津人民耳闻目睹了2连自觉把纪律视为生命、模范遵守纪律的行为,无不深受感动。对这支从未见过的仁义之师,由衷敬佩,交口称赞道:“这真是我们自己的部队啊!”
2连的战绩和荣誉绝对不是靠个人单打独斗拼来的,而是靠集体的力量,靠团结协作赢来的。
2连作为炮兵连队,几人一杆“枪”,全连数杆“枪”,十分理解“单人难成事,众手能移山”的道理,一贯强调团结合作。
在炮打铁门关战斗中, 2班班长赵朝友小心翼翼领着全班在溜滑的冰面上往返运送炮弹、物资,一不小心,几个人掉进了齐腰深的冰窟窿里,冰凉刺骨的河水立刻把他们的棉衣浸透。
战友们一齐把他们拉了上来,虽然躲过了危险,但在寒风料峭中他们全身上下立刻结满了冰甲,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直响。彻骨的寒冷冻得他们上牙打下牙,全身瑟瑟发抖。
吕正义看着这些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战友,冷在他们身上,疼在自己心里,他马上脱下身上棉衣,披在一个战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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