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友将军是共和国众多开国将帅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有关他的传说曾在中国民间广泛传播,为许多人所熟知。几十年的戎马生涯,锻造了许世友刚毅、果敢、勇猛、顽强的军人品质,深得毛泽东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欣赏、厚爱与器重。他“生前为国尽忠,死后为母尽孝”,被称为“忠孝两全”的一代将星,一生中留下了说不尽的动人故事。
(一) 1905年2月28日,许世友出生于河南省新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他的父母生有四儿一女,许世友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因在许氏家谱中,到他这一代属于“仕”字辈,所以父亲便给他起了个响亮名字——“许仕友”。 许家家境贫寒,子女又多,为减轻父母负担,小仕友8岁那年便到河南嵩山少林寺当杂役,并在业余时间练习武功。8年中,他学会了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16岁便深得少林精要,自称“英雄好汉”,立下了“将来打尽人间不平事”的抱负。不久,许仕友向师父提出了参军愿望,他认为“当兵是上策,又有饭吃”,加之因“艺精气盛”,刚在回乡探亲时为“行狭仗义”,一拳一脚连伤两命,所以师父应允他离开少林,也好让他避避风头。就这样,小仕友来到洛阳,在军阀吴佩孚手下当了一名“童子军”。 在新兵连,年幼的许仕友常常受到老兵的欺负,一气之下,他踢死一个打他耳光的老兵后,逃到了另一支部队。 小仕友脾气火暴,武艺高强,小小年龄便有三桩命案。但随着年龄增长,他能有意克制和收敛自己,而且作战英勇,因此到了新的部队很快被提拔为副班长、班长,不久又提升为排长。 1926年10月,小仕友所在的北洋军阀部队宣布起义,并被北伐军收编,许仕友成了国民革命军第一师中的一名连长。第二年,在两名同乡的介绍下,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这时起,他便下定决心:“一生跟着共产党走。”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许仕友愤然离开了蒋介石的军队,投奔到了红一军。从此,开始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红军生涯”。 在红一军,小仕友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知道“仕”就是“官”,他说:我要革命,不想做官。于是,将名字改成“许士友”。 长征路上,已任红四军军长的许士友,在一次高干会议上第一次见到了久仰的红军最高统帅。当他将自己的名字报告给毛泽东时,毛泽东和蔼并不失幽默地说:“啊,你的名字我知道,但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士友、士友,你现在是军长不是战士了,《共产党宣言》里有个口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应该放眼世界嘛,世界之友不是更好吗?”于是,他便有了“许世友”这个名字,并一直沿用终身。后来,在同子女们的谈话中,许世友曾经自豪地说:“你们也许不知道,我现在的名字还是毛主席给起的哩。” 全国解放以后,许世友担任了南京军区司令员。一次在谈到许司令的传奇经历时,一位时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并曾投奔少林寺与他一同习过武的“师弟”对人们说:“许司令武功好,是从少林寺打出来投奔红军的。我武功差,只好从后门和小道溜走,参加了红军。”说这话时,这位副司令带着几分肯定的语气,但了解许世友身世的老同志,从中听出的却是幽默。
(二) 1935年下半年开始,张国焘右倾分裂主义错误受到批判,但为团结起见,直到长征胜利后的1937年3月,中央才在延安召开政治局会议,正式将张国焘问题的处理,提上日程。 张国焘是红四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延安抗大的某些人在清算张国焘错误的同时,不适当地将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牵扯上,批判张国焘的会最后总是批到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身上。正在抗大学习的许世友等对此极为不满。 在一次“张国焘批斗会”上,毛泽东强调指出:“批判张国焘同志,要把他的错误同红四方面军指战员的英勇斗争区别开来,红四方面军广大干部战士的功劳和贡献是不能抹煞的……。”听到这话,来自红四方面军的学员们如释重负,大会开得井然有序。 毛泽东离开以后,会议进入大会讨论。突然,那位后来当过许世友“副职”的“师弟”站起来,出语惊人:“我揭发,张国焘乱搞女人!”顿时,学员们一片哗然。 许世友为张国焘的“丑行”感到羞愧,也为某些人再次将矛头引向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而气恼!他站起来发言说:“……中央已经定了调,张国焘的错误不等于是四方面军干部战士的错误嘛!……” “奥,还有第二个张国焘?!竟敢为张国焘辩解,真是典型的托洛茨基!”一个学员起来反驳。 “日你娘的!啥球托洛茨基?老子不懂,尽放狗屁!”许世友开始骂娘了。 这一骂却激怒了在场的其他学员,于是“批张会”变成“批许会”,一个个都把矛头对准了许世友……接着,“打倒许世友!”、“打倒张国焘”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许世友被气出一场病!病床上,他听到“要枪毙张国焘”的谣言,加之联想到前些天自己被斗的情况,许世友气不打一处来。他秘密串通红四方面军的其他学员,并亲手画好行动路线,打算“持枪出走”——“到四川找刘子才打游击去!”但情况被局内人秘密报给学员队党支书谢富治。接着,又被逐级报到校长林彪那里。林彪不敢怠慢,迅速向毛泽东作了口头汇报。 “奥,怎么搞得这么复杂?”毛泽东听完汇报,沉思了片刻,随后如救火般地将烟蒂捻在烟灰缸,命令林彪:“一、注意保密;二、先把人给我抓起来;三、防止其他人再出现类似问题。” 很快,学员队被铁桶般地围了起来,参与密谋的30多名学员被一一点名,捆绑押走。 许世友最后一个被点到。霎时间,8名经严格训练的保卫战士一齐上前,经好几个回合的“较量”,直到战士们全部亮出手枪,才将他双手倒扣,继之被绑。 “娘的!你们搞偷袭,你们是土匪加强盗。老子不服!”一路上许世友见谁骂谁,不得已他被带上了手铐脚镣…… 许世友刚刚被关,妻子便提出离婚。他悲愤交加:“臭娘们儿!你看不上我,我还不要你呢!离!”说完竟孩子般地“呜呜”哭了起来。 “这都是毛泽东逼的啊!……” 同志的误解、战友的背叛、妻子的绝情,许世友把一切全都记在毛泽东的“帐”上,大骂不止。 毛泽东无暇具体过问此事的处理情况。几天以后,康生把一份关于许世友等人的处理意见,报到毛泽东跟前。毛泽东看过后,对康生说:“最近会议很多,对此问题我也考虑不周。许世友持枪出逃,又骂骂咧咧,枪毙他的呼声看来不小,但也不可草率行事啊。依我看,还是以团结为重,被抓的同志要尽快放。许世友是个有影响的将军,不杀为好。你们看着处理吧!” 康生断章取义地传达毛泽东的指示:“意见已经报告主席。主席很忙,没有具体表态,让我们自己处理。”说完,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们起草正式文件,盖上红印,造成事实!”其他几个人也随声附和。 正式文件很快呈给毛泽东。他阅过以后,良久方觉事情有误。当他得知文件已经下发正要执行时,毛泽东拍着大腿,紧急唤来博古的秘书:“快,你跑步回去,通知他们停止执行!” 此时的康生已经以“执法官”的身份来到牢房里,正让许世友签字画押呢。许世友说:“杀人不过碗大个疤。我打仗打了上千次,从没想着活着回来。今天要死了,我没别的要求,只想在我临死之前,与毛主席见上一面,我和他当面理论理论。” 许世友坚持理论完了再签字,康生只好派通讯员禀报毛泽东。 不一会儿,博古秘书和通讯员双双赶来:“主席让停止执行,让许世友快去!”许世友一听,不依不饶:“请再问主席,我许世友乃行伍出身,可不可以带枪去见?” 毛泽东在电话里听了康生的情况汇报,久未讲话。康生进言道:“主席,您的安全决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啊,……我看还是就地处置为上,以免后患!” “不要讲了!”毛泽东打断康生的话,声音提高八度,命令康生:“请你转告许世友,可以带枪来!再加一条,还可以装上子弹!”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许世友接过战士的驳壳枪,却浑身发抖……稍作镇静后,他把子弹顶上膛,接着被押往毛泽东住处。 听到警卫员的报告后,毛泽东心平气和地说:“请他进来!” 许世友迟疑了一下,走进房间。他见毛泽东从容站在屋里迎接他,顿觉心头一热,双手举枪过头,“扑通”一声跪在毛泽东面前:“主席,他们缴枪我不给,我把此枪交给您!这枪刻着我对革命的忠贞,一千多个蒋军成了这枪下鬼!我丝毫没有谋杀主席之心,有的只是对您的歉意啊……”话没说完,却已泪如泉涌。 毛泽东反而被他的这一举动弄慌了,连忙俯身扶起许世友,拍拍他的肩膀,并让警卫端过一杯茶,亲手送到许世友面前:“许军长,我们不打不成交!你的身世我了解,你的性格我喜欢。文武一家,我毛泽东是个文人,没有你这个武将,我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你想想看,我爱你都爱不过来,哪有斩你之理呀!请你理解我,也理解我身边的同志。单枝易折,多枝难断。没有团结,事事难成啊!”毛泽东拉起许世友的手,拍了拍:“中央想让你回到抗大兼任校务部的副部长,你可半工半读,继续完成你的学业,把拉下的功课补一补。怎么样啊?”许世友哪里说得出话,早已哭成了泪人。良久,他终于挤出几个字:“斗争中考验我许世友!” 自此,他对毛泽东忠贞不二,交情甚笃。
(三) 1941年3月,毛泽东将许世友派到了山东抗日前线,并委以八路军三八六旅副旅长兼胶东军分区司令员。对于这一任命,军委是有不同意见的。毛泽东相信自己的决策,解释说:“在斗争中考验许世友嘛。” 3月15日,许世友首次在一次战前动员会上公开“亮相”,他说:“毛主席派我来胶东,就是来打仗的。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老蒋制造‘皖南事变’,配合日本打我们。我们不打就没有出路,不打就不能抗战到底。我们要当硬骨头,不当投降派,要坚持打下去,打垮投降派,打倒小日本,打出山东新局面!”许世友一连吼出八个“打”字,几乎“打、打”之声不绝于耳。 当天夜里,许世友便指挥部队,分兵合围驻守在牙山的国民党军队;旗开得胜后,又马不停蹄,挥师南下,寻歼胶东最大的投降派赵保原的主力。每当战斗打响,他都象战士一样激动,不断厉声吼叫,指挥部队勇猛冲锋,有时甚至冲锋在前。几年下来,许世友真的打开了山东的抗日新局面!毛泽东对此非常满意,高度评价说:“了不起,了不起!许世友打红了胶东半边天!” 许世友平时脾气很大,战时异常威猛。他所指挥的战斗,大多都是面对面的肉搏、拼杀和残酷激烈的硬仗、恶战!在晚年当回忆起往日的岁月,许世友仍然深感骄傲,他说:“我是一级一级打上来的。在红军时期,一天要打几次仗,用大刀砍,带头冲锋。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跟党走,打仗不怕死。我负过8次伤,当军长时就负过两次伤。有一次,弹片飞进腰里,我用手指头硬是把它抠出来,再用倭瓜瓤子糊上,继续坚持战斗。要当一个好的指挥员,首先要当好一个战斗员,一个不怕死的战斗员!” 毛泽东正是看上了许世友这一点,所以一旦许世友的部队遇到敌人的顽强抵抗,毛泽东总是说:“有不怕死的将军在!” 1948年9月16日,许世友下达了解放济南的总攻命令。命令刚刚下达,不详的消息便接踵而至:在东线,九纵一部多次攻城不克,伤亡很大;在西线,十三纵的两个营攻城数日,“得而复失”,一场短兵相接之后,大部人员伤亡。其余各纵,虽反复突击,并大量杀伤敌人守军,却始终没能打开缺口。与此同时,蒋介石频频调动飞机、大炮,昼夜不停地轮番轰炸我攻城部队,我10余万大军,死伤惨重。 身为攻城总指挥的许世友,经过短暂的讨论,“力排众议”,果断命令部队连续作战。他说:“我们的困难虽然很大,部队鏖战七天七夜也没休整,减员很多。但是,如果休整、拖延,部队处在敌机的轰炸和炮火压制之下,更是被动!现在正是比毅力、比顽强、比后劲的时候,胜利往往在最后的5分钟取得!”许世友的话极大鼓舞了指战员的士气,并得到各个纵队司令员的支持。结果,当天夜里便有部队突进济南城内,仅仅经过两天的激战,9月24日我军就完全占领了济南全城。 济南战役,是许世友军事生涯中的得意之作,成功地体现了他一贯倡导的勇猛作风。有人议论说,勇猛是对战斗员或战术指挥员的要求,对于战役指挥员来说,应该更侧重于谋略。但是作为大战略家的毛泽东却不这么看,他说:“杀鸡也可用牛刀。有时候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事实证明,毛泽东的确“用人不疑”,且用得其所。他重用“爱捅漏子”的许世友,确实用对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许世友正是凭着他那卓著的战功和对领袖的忠心赤胆,拾阶而上,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并成为共和国八大军区的司令员之一!
(四) 1967年,“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天下大乱。2月13日,因谭震林、陈毅、叶剑英等老帅们,表现出了对林彪、江青和康生一伙乱党、乱军罪恶活动的强烈不满,被诬蔑为“二月逆流”,横遭迫害。一天,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10万人参加的批斗会,有47位老元帅、老将军被迫站在批斗台上,不时还会因为“不老实”招来造反派们的一阵拳打脚踢…… 消息传到南京军区,许世友的情绪坏到极点。他多次表现出愤愤不平的样子,无奈地自言自语:“都打倒了!都打倒了!老帅们都靠边了……” 这种遭遇,很快就落到许世友身上。在南京,一些红卫兵将矛头直指许世友:他的家被抄了,将军服也被用长矛戳了个稀巴烂,大街上到处是“打倒黑司令许世友”的标语和“许世友反对毛主席的十大罪状”等大字报,造反派还成立了一个“揪许指挥部”,并准备召开30万人的群众大会,让许世友戴上高帽子挨批斗! 身处这般境况,许世友心急如焚!一气之下,便带领1000余人上了大别山,一路上他还反复“嘟囔”着:“老子惹不起,老子躲得起!”…… 批斗会准备就绪了,许世友却不见了踪影,就连当时军区的主要领导也都不知他的去向。但他仅在山中逍遥了几天,“文革小组”的电话便“追”上山来,说他是“武装割据”,想造反! 一听这话,许世友的精神几乎崩溃,张口骂道:“哪个孬种走漏了风声!?娘的,老子就想休养几天,就叫武装割据?!什么‘小组’?充其量是个小卒!老子用命换来了好日子,硬让小卒子们给搅了!……毛主席身边有坏人,有奸臣!……” 接着,他横下心来,口述一封电报发给中央,电报称:如果造反派敢冲上来,给我戴高帽子,我就开枪开炮,格杀勿论! 不久,林彪托人打来电话请他出山,周恩来也派人上山捎来问候,但许世友一概不理。 1967年7月,毛泽东视察南方时,从武汉来到上海。一下火车,毛泽东便提起许世友。他问:“世友呢?把许世友找来。”于是,时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的张春桥被招至上海,奉毛泽东之命,专门去接许世友。 张春桥乘飞机从上海到达武汉,在大别山将毛泽东的“口信”转达给许世友。临下山之前,许世友忐忑不安,他特地叫来最信赖的一位部下,隐密长谈。许世友说:“我对主席没有说的,一个字:忠。但对张春桥,我心里没底儿!就怕他中间捣鬼。我去上海,没事就好。出了事,请你安排好我的一家老小。” 许世友做了最坏的打算。临出门,他还特意嘱咐说:“我死后,别火化我就行!” 交代完了“后事”,许世友便火速赶往上海。一见毛泽东,许世友冲前几步,“扑通”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是许世友二跪毛泽东。毛泽东见状,心头一热,眼角湿润了,连忙说:“世友啊,你是可以信任的,这一直是我的意见。你为什么这个样子啊?”边说边用颤微微的手扶起他来。 “主席啊,我个人的生死无所谓,可外边乱得不行,揪斗了那么多的老帅,连我许世友也不放过。你要想想办法啊!……主席,你的身边还有忠臣吗?……” 此时毛泽东也已泪流成行,他抚摸着许世友的脊背,欲言又止,似有难言苦衷。沉默片刻,他对许世友说:“……前些时候,也有个别身兼要职的人给我说起你来,说社会上有人要打倒许世友,说你许世友一贯反对我毛泽东。那是胡说,他们不懂历史嘛,你许世友从没反过我毛泽东嘛!”说罢,他将身子转向站立一旁的张春桥,说:“许世友是可信任的,是打不倒的,他还是南京军区的司令员嘛。张春桥,我说的对不对?” 张春桥连连点头,一脸尴尬:“对对对,是是是。”说完,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许世友跟毛泽东的谈话,时间很长。他性格豪爽,有话直说,断断续续把他最近看到、听到、感觉到的,以及他的不满、牢骚和个人委屈等等,统统讲了出来。谈话中,毛泽东几次说到“许世友值得信任,许世友不能倒”这样的话,使他心头涌起了阵阵暖流…… 临别时,许世友向毛泽东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毛泽东紧紧握着许世友的手,一直将他送出大门口。 不久,毛泽东作出批示,让许世友及其全家搬进中南海“休养”;后来在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还特意把许世友叫到身边,亲切交谈,给了他极高的荣誉。许世友从此身价倍增,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他许世友的主意了。 许世友两次“拥兵反叛”,不仅没有受到应有“惩处”,反而两次都从中“受益”,这在党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即使是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恐怕也很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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