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8 月29 日至9 月6 日,敌人倾巢出动,又开始对我进行第3 次合围“扫荡”。敌军首先对以阜平为中心的沙河两岸地区和以蓬头、小峰口为中心的平西地区,进行多纵队多梯次的大合围,企图以重兵同我最后决战,一举消灭我晋察冀党政军机关和主力部队。
反“扫荡”以来,军区机关一直只带1 分区1 团留在中心区,这既是指挥全局的需要,也是为了吸引敌人,以便主力部队和各军分区部队跳到外线作战,打击敌人。8 月下旬,当敌第3 步“扫荡”向纵深发展时,为了指挥方便,军区机关开始由阜平县娘子神向西南方向转移,27 日夜到达马驹石村时,遭到敌人飞机的轰炸,当场亡7 人。为了进一步观察情况,军区在这里停了4 天。8 月31 口,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除西线、北线的敌人仍在原合围地区进行反复“扫荡”外,合围l 分区的敌军,分两路进到徕源县的银坊、齐家佐;合围3 分区的敌军到达阜平县的迷城、五丈湾;合围4 分区的敌军,占领了团泊口、陈庄、岔头、口头一线,井有一股敌军已绕道王快进到平阳.这样,三方面的敌人,距我军区机关所在地马驹石只有20 至25 公里左右,平阳一路只距十来公里。因此,军区首长马上决定率领机关南渡沙河,跳出敌人的合围圈,转向4 分区的西部去.榜晚我们出发了,过了沙河走了40 多公里到达马兰,遇上了准备北渡沙河的中共中央北方分局和北岳区党委机关,他们说沙河以南地区的敌人已集结,设下了层层包围圈。显然,敌人是要在此与我决战。面对这种情况,如我仍继续向西南转移突围.则要冒更大危险。军区首长当机立断,决定停止南下,军区机关和北方分局、北岳区党委一起折回沙河以北,首先摆脱当前的不利地位。于是9 月l 口,我们走了一夜,二渡沙河转移到阜平县城以北30 公里处的雷堡。在这里我们又遇上了先转移来的边区政府机关。这样,在这个地区的我党政军机关和部队已达4000多人,还有北方分局党校、北岳区党校、抗大2 分校等单位,总共有近万人,
中午刚过,又遭到敌机连续轰炸、扫射。侦察员也接连报告,情报站的电活一个接着一个地传来东面,敌人已到达距雷堡只有5 公里的柏崖石南面,敌人已到达马棚、温塘一线;西面,敌人已占领安子岭,距雷堡只有10 公里;北面,敌人已进到距雷堡只有一山之隔的段庄。我们摆脱了沙河南岸敌人的合围,又陷入了沙河北岸敌人的包围圈,而且目标已经暴露。敌人封锁很严,逼得很紧。当时,如果我们全是战斗部队,应付这种情况困难不大;如果只是我们军区司、政机关,也比较容易处置可是,现在此地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将近万人,而且还带有许多辎重马匹和其他物资,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遭敌人合击,打不好打。行动也不好行动,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敌人的飞机又擦着山头轮番低空侦察、轰炸,周围的枪炮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情况十分紧急此刻,摆在军区首长面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设法迅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正在这时,警卫员突然跑过来对我说;“罗科长,聂司令员请你去。”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有重要任务,拔腿就向聂司令员住地跑去。
这时天色已晚,我走进一间低矮的小屋,屋内点着一支蜡烛,墙上挂着地图,聂司令员正在和几位领导同志商议决策,见我来了,他转过身来问我:“有什么情况吗?” ,我回答后,聂司令员象平时一样,十分沉着地对我说:边区领导机关在反“扫荡”开始时留在中心区,这是指挥全局的需要,也是为了吸引敌人,好让找们的主力和各分区的部队跳到外线打击敌人,现在这些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但是我们还要继续设法拖住敌人,要想法做到象毛主席在《论持久战》 中讲的那样,“我们要把敌人的眼睛和耳朵尽可能地封住,使他们变成瞎子和聋子,要把他们指挥员的心尽可能地弄得混乱一些,使他们变成疯子,用以争取自己的胜利.”〔最后聂司令员严肃地对我说:“从现在起,把敌人拖住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当前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再让边区领导机关吸引敌人是有点不利了,敌人已经从军区电台的方位上,侦听到我们的位置,他们就要对这个地区进行合击,因此,我们研究结果,决定今天黄昏后党政机关开始向阜平县城以西的常家渠转移”说到这儿,他伸手指了指图上的常家渠,这里距雷堡有30 多公里,靠近五台山边界。他稍停了一下,又加重语气继续说:“敌人既然侦察到我们的位置,我们就将计就计。你们的任务是,利用电台诱敌坚定命击的决心,掩护机关转移。从今天开始,军区所有电台暂时停止对外联络,由你带l 个侦察排,1 部电台,在机关向西转移的同时留在雷堡东边不远的台峪,架起电台,仍用军区的呼号,不断和各方面联系。”“给敌人留个空中目标,让他们向你们几+个人合击,把他们拖住。”听了聂司令员这个巧妙的决策,我简直控制不住心中的敬佩和激动,没等他说完,便接了上去:“对!”司令员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了微笑‘接着他又用十分关切的口吻说:“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也是个特殊的任务,你们一定要做到既使敌人向你们合击,又要叫他们合击扑空;既要让敌人跟着你们走,又要叫他们追不上。这样,你们的处境将特别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吃亏”
“请首长放心,一定圆满完成任务,保证不会吃亏。”我说完就转身往回跑。
(三)
回到侦察科,我立即按照聂司令员的指示,组织起一支通信、机要、侦察等人员参加的50 多人的小分队。当大家知道了我们的任务之后,莫不欢欣鼓舞,一致表示坚决完成这一光荣的任务。电台的一个小鬼打趣地说:“司令员可真想得妙,用我们的电台指挥起敌人来了。”侦察参谋廖明证,是个知识分子,他斯斯文文地接上去说:“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嘛!现在我们有无线电台,因此,司令员便从空中投下一条无形的绞索,要用电波来套住敌人的脖子。”
人夜,边区各领导机关在聂司令员的指挥下,擦着段庄的南山脚,从离敌人不足半公里路的空隙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向西走去。我们的小分队,同时也向着相反的方向出发这里的地形我们熟得很,不用看地图,也不用找向导,不到两个钟头便赶到了5 公里以外的台峪。
到了台峪,得悉最近的敌人是住在大石门,我们一边迅速向四周派出警戒,控制了道路和山口;一边把电台在台峪附近一个叫井儿沟的小庄上架起来,立即开始工作,用这个“空中目标”先拢住敌人然后我带领着其余的人,向大石门后面的大山奔去。
登上山顶一看,只见山下的河滩上,敌人煮饭燃起的野火,足有5 公里长。侦察队的刘大明副队长,一见敌人如此嚣张,便对我说:“科长,让我带几个人去干他们一家伙,煞煞他们的凶气!”廖参谋也插话说:“对,再来个地面暴露,就有可能把鬼子的脖子全套住。”我觉得这些意见很有道理,就让他们俩带侦察排一部分人下山去袭扰敌人,并要他们造成一种企图突围的架势。如果敌人火力一展开,立即撤回来。他俩马上把侦察员们分成几个小组开始行动。
不一会儿,燃烧着野火的河滩上,同时从几个地方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枪声和喊杀声。顷刻间,只见密密麻麻的火堆旁人影乱窜,接着传来日本兵惊慌失措的喊叫.一阵棍乱过后,敌人的轻重机枪、步枪一齐扫射过来,掷弹筒也叮叮呕眶满山爆炸.刘副队长和寥参谋立刻又装成突围不成的样子.带领侦察员们迅速撤了回来.这一下,敌人把我们的“空中目标”和“地面目标”都捕捉到了。
9 月2 日天刚亮,好几架敌机便出现在台峪上空,轮番轰炸扫射。与此同时,日军的炮弹也纷纷向台峪飞来。一霎时,合峪和周围的大小山头、山沟、隘口,到处黑烟滚滚,炮声隆隆。这时我们已转移到台峪东北面一个险要的山嘴子上,炸弹和炮弹不断在我们身旁爆炸。硝烟和尘土虽然呛得大家不好喘气,但有的同志却意味深长地说:“让日本鬼子来炸吧,他越炸得厉害,咱们心里越高兴。”是啊,当时我们每个人的心情,确实是这样的。电台那个小鬼,这时一声不响地摇晃着脑袋,手指飞快地按着电键.每当敌机俯冲下来的时候,他那按电键的手指、就象扣动板机似的狠狠按几下,仿佛这样能使飞机上的日本兵听到似的。
我一面督促大家注意隐蔽,一面却在想:为什么还不见敌人的步兵呢?莫不是敌人琢磨出什么味道来了?难道敌人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 … 下午,敌7000 多步兵,从段庄、石门、柏崖等地分头向台峪压过来。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在离台峪还有一二公里路时,突然l 路变成2 路;再往前走.2 路又变成4 路,剃头似的漫山遍野搜索着、前进着。那种多纵队、多梯队的严密程度,确象“铁壁”和“梳蓖”。当他们快接近台峪村时,忽然又原地停了下来,构筑工事。一直沉默着的廖参谋,看着这些情形,幽默地说:“咱们成了参观团了。”敌人一直磨蹭了好几个小时,才开始向台峪逼近(事后才知道,他们是因为从平房来的一路部队没有赶到,唯恐我们乘隙突围,所以谁也不敢贸然进占台峪)。天已近黄昏,有一股敌人忽然加快脚步跑在最前面,看样子是想独获首占台峪的大功。这时候,一个问题突然在我脑子里掠过:我们把合击的敌人引向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如果我们一枪不发让敌人进占台峪,就有可能使他很快清醒过来;这样,想继续拖着敌人走,让领导机关安全地跳出合围,就会发生困难。要是我们能在敌人未彻底清醒之前,再来一次“地面暴露”,迎头给他一棍,那就有可能使他继续借下去.“要把他们指挥员的心尽可能地弄得混乱些,使他们变成疯子”,聂司令员给我们讲过的这句毛主席的话,我在此时此地回味起来,越发感到有着深刻的意义,得到莫大的启示,便立刻要刘副队长带领一部分人迅速插到台峪,给抢先的敌人一个突然打击。等刘副队长他们完成任务返回来,我们立即乘着敌人惊魂未定,离开了台峪,继续东进。
我们向东走,日军主力一部果然也跟上了我们。为了继续迷惑敌人,我们除了不断架起电台向各方“联系”以外,还在沿途故意用许多不同的番号贴路标、号房子,有时还丢下几张不关重要的字纸.同时,我们在路上还收容了其他单位一些零散人员,队伍也增加了。这一带的群众都认识我们,见了就问:“罗科长,咱们司令部又回来啦?”我也就顺口答应:“回来啦!”于是军区机关向东走了的消息,自然就越传越神了。
敌人虽然被我们吸引过来一部分,但整个反“扫荡”的进展如何?边区领导机关是否又会遭到敌人的再次合击?这些间题,不断地在我头脑里翻腾着。9 月4 日,我们到了唐县的合家庄,派人到山顶找到事先架设的秘密电话线,接上电话单机,叫通了常家渠附近的情报站,我随即和军区机关通了电话。从电话里,知道边区各领导机关这两天都安全地隐蔽在常家渠一带,他们不露烟火,不露行迹,使敌人无从察觉。电话里还说聂司令员非常关心我们这支小分队的行动,表扬我们任务完成得很好,并要我们继续拖住敌人、迷惑敌人。
打完电话,心里顿时感到轻快了许多。军区的电台虽然暂时停止发报,但军区首长还是用电话照常指挥着全区的反“扫荡”。聂司令员很早就非常重视情报、通信工作的建设,他经常指示我们说“扫荡”与反“扫荡”,将是抗日战争第2 阶段的主要作战形式;要取得反“扫荡’的胜利,最重要的是依靠广大人民和根据地有利的作战阵地。他说我们的情报、通信工作,也必须和广大的人民群众结合起来。遵照他的指示,根据地内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通信情报网,许多重要村庄设情报站,基本群众都是情报员。电话线有公开的,有秘密的,有平时用的,有战时用的,群众千方百计地保护着全区电话的畅通。现在,很明显地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来了。敌人合击台峪扑空后,仍试图在沙河两岸寻找我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于是把主力2 万多人分成了3 个集团,分别集结在台峪、合家庄地区和阜平城、王快、龙泉关、城南庄地区,以及团泊口、陈庄、岔口、口头地区待机;同时不断派出小部队,在各集团之间穿梭搜索。敌机还多次在我党政军机关驻地常家渠顺着山沟低空侦察,但由于我们隐蔽得好,敌人什么也没有发现,而我们的新闻电台则收到敌人在北平发出的一段可笑的广播,说什么“聂总部”的电台已被“英武皇空军”的勇士炸毁了,今天已是第3 天听不到“聂总部”电台的出现了,等等.我们小分队完成了第1 阶段拖住敌人、迷惑敌人的任务后,到达唐河边与第3 军分区司令部会合。以后,又按照聂司令员的指示,一面迅速查清西大道的敌情,一面继续设法牵动敌人,迷惑敌人。
敌人虽然被我迷惑,但情况仍然十分严重,二因为集结在阜平地区及东西大道上的敌人主力,距我领导机关隐蔽地区的前哨部队仅有五六公里了,敌人派出了小股搜索部队,常常同我哨兵只隔一个山头。长久隐蔽很困难。特别是党中央、八路军总部和各军分区的电台无时无刻不在呼叫,而军区的电台则为了隐蔽不能回答,这种情况延续下去显然是不行的。因此,军区机关必须迅速离开,转移到有利的机动位置上去。
为使转移行动灵活轻便,军区决定,除分局、边区政府与北岳区党委等主要领导同志随军区指挥机关一起行动外,其余人员均分别向儿个不同方向分散转移。军区机关仍按原定计划转向4 分区西部溥沱河两岸地区机动。9 月5 日黄昏,部队集合出发了,走了3 公里左右,便发现从阜平县城出动之敌企沿东西大道向西开进,我如再继续前进,必然要和敌人遭遇。所以军区首长即令各部队返回原地.继续隐蔽。
9 月6 日黄昏,部队再度出发,但又发现由阜平西进之敌都宿营在西大道上的法华、安子岭、东西下关、大教坊一线村庄,堵住了我军西行路线,我们的部队只好又返回常家渠。
9 月7 日,经侦察发现龙泉关方向有几个小口子,夜晚没有敌人把守,于是我领导机关和部队数千人马才乘夜从龙泉关顺利冲出了敌人重围,这就是人们以后常说的“三进三出常家渠”。
我领导机关经过三进三出常家渠,摆脱了敌人的合围。至此,日军动用7 万多兵力的3 步“铁壁合围”,被我彻底突破,我晋察冀边区党政军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均先后安全转移到了外线和深人到敌后,寻机打击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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