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受训结束,王由少校晋升中校。这时期的他,春风得志、意气风发。对兄长、对恩师竭尽全力,解囊慷慨。资助侄儿读书,接济村里穷人,逢年过节必定托人慰问恩师。族人保存下来的唯一戎装照,照片中的他佩戴中校领饰,英武干练、平和亲切,看得出对未来充满信心。1936年底,部队准假省亲。由恩师做主,王与恩师的同族侄女、大家闺秀菊芳完婚,腊月拜堂成家。他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探亲假满,夫妻俩一同回到部队驻地——北平宛平县。
1937年的春天极不平静。
日本帝国主义对华北、对中国的蚕食侵略变本加厉。长城抗战,是以中日签订《塘沽协定》而结束的。由于国民政府“攘外安内”政策指导和妥协退让,事实上承认了日军对东北三省及热河的实际占领,并把冀东置于日伪势力控制之下。按照这个屈辱的协定,北平(北京)只剩下西南方向由中国军队控制,平、津全线防务主要由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三十八师担任。日军步步紧逼,时常寻衅滋事,汉奸势力推波助澜。6月,日军在丰台频繁进行军事演习,伺机挑起事端。7月7日夜,日军在卢沟桥附近演习,诡称一士兵“失踪”,竟要夜闯宛平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严词拒绝后,即炮轰宛平城,向卢沟桥发起进攻。三十七师二一九团吉星文团长率部奋起还击,大刀队再显威力。“卢沟桥事变”激起全国人民义愤,国民政府军委会电令全国备战,中共通电国共合作,全民抗战。关键时刻,冀东及二十九军上层被日军“不扩大”幌子迷惑,对敌人后来的大举进攻估计不足,备战乏力。日军则加速调兵,加快部署。25日起,大举进攻廊坊、通县等地;27日,宋哲元拒绝日方通牒,通电全国自卫守土,原拟撤退的三十七师进入西苑至卢沟桥一线阵地,其余部队匆忙调整部署,仓促应战。尽管官兵顽强苦战,但在日军飞机大炮轮番攻击下,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不幸阵亡,南苑、北苑、西苑相继失守;28日夜,宋哲元奉命率三十七师主力撤离,任命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代理北平市长,周旋善后;29日,北平沦陷。
“那些日子,我呆在宛平营区小屋子,哪儿也不敢去。润生忙着打仗和军务,城外枪炮声不断,我妊娠反应吐得厉害,到了晚上尤其害怕,实在难熬……”。妻子巩氏50多年后与晚辈回忆这段经历,仍心有余悸。
北平失守后,在张自忠师长统领指挥下,王霈仁与留守弟兄继续坚持,照料伤员,安置家眷,维持地方,周旋不停。数月后,局势更为险恶,遂派人将已有身孕的妻子护送回陕,并给恩师修书一封,表示“国难当头,从戎报国流血在所不惜”。自己毅然决然与官兵南下,追赶主力,决意赴战。其时,三十七师、一三二师合编为第七十七军,三十八师扩编为五十九军,一四三师扩编为六十八军,组成第一集团军,继续在平汉、平绥线及河北一带,与日军作战。1938年二、三月间,部队转战至豫南一带,投入著名的徐州战役。
据载,王霈仁团附是在与日军短兵相接中英勇牺牲的。团附的同乡、时任本团营长的武良翰是幸存者之一。他回忆道,二二二团于四月前后赶到潢川县,部队在这里的任务是阻击日军援兵,保证我军在徐州一线的大仗取胜。“仗打得很惨烈,弟兄们死伤很多,敌人也死了一片,但还在不断往跟前扑。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团附大喊一声,名誉要紧!脱掉已经烂成片片的褂子(上衣),抓起一把大刀,就往敌人堆里冲去,我受了伤,拉他拉不住。没冲几步他就中弹……倒下了!” 王团附高吼“名誉要紧”,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这吼声,是从一个刚强汉子、正直军人的心中喊出来的,铿锵有力,铮铮作响。他耳闻目睹日军的凶残,侵略者在中国的土地上横冲直撞,烧杀抢掠,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抢了我们那么多土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对日本鬼子,只有冲,只有杀!这吼声,是二十九军官兵多年忍让压抑的大宣泄,是民族仇恨血债的大爆发,也是对那些贪生怕死胆小鬼的鄙夷、鞭笞!“名誉要紧”,虽发自一个普通大刀队员,却是真正中国军人的心声强音,是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灵魂脊梁!
尾声
王团附牺牲后,战友们、乡亲们都很难过,也很感动。战斗结束后,当地厚葬他和牺牲的部队弟兄。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余家诚,非常崇敬团附的英勇,主动捐出自家柳木为团附制枋,执意要求将团附安葬在自家场地。武良翰营长作为战友和亲属代表,亲手为团附洗身、换衣、殓葬。此后不久他离开部队回乡,专程去了蒋村看望团附家人,细述团附阵亡经过。
团附牺牲时,妻子巩氏刚生女儿不到三个月。母女相依为命,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晚年,巩氏老人不再被歧视,安逸幸福,1993年辞世。女儿灵仙,自小聪明倔强,喜爱念书,继承了父亲的优势和遗愿,1956年读完初中后接受师范培训,当了一名人民教师。现在子女孝顺,儿孙满堂,居县城某小区安度晚年。
恩师巩玉山先生获悉噩耗,悲愤不已,食寝不安。先生视其如己出,情同父子。他不相信门生魂归沙场,叹怨枪林弹雨冷酷绝情,常以作诗填词寄托哀思。“一念及王生,深宵伏枕惊”,“欲祭疑生在,呼天痛此时”,“谁知波浪翻天涌,直撼关山掩日芒”,正是这位古稀老人的心殇写真。数年后郁郁而终。
团附牺牲后,二兄、三兄悲忧成疾(长兄早逝),以致瘫痪、失明。政府抚恤似杯水车薪,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境况困窘,生活艰难冷清。侄儿联振,为人忠厚,勤劳朴实,在村办面粉厂工作多年;胜振,中共党员,国家干部,长期在税务系统工作,2005年从分局长岗位退休。
2000年前后,南方某城有人冒用国民党老兵名义,诈称蒋村籍王氏老兵在台湾临终时留有遗言,要为家乡捐学、归葬故里云云,实则骗取一笔“手续费”,被识破后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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