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父亲教我姐我哥和我三人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我们在太行山上》。他老是改词为八路军在太行山上,他说,我们就是八路军,敌人就是日军!
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思绪也越来越多了。平时父亲听得入迷的老歌《看见你们格外亲》,听着听着就泪下:一同打鬼子,一同烧炮楼,一同护秋收。吃的是一窝饭,点的是一灯油,八年打败了日本兵,迎接新战斗!他们当年就是同百姓乡亲一起走过那艰难困苦的八年抗日,有不少血脉相连的军民鱼水之情,这一切都生动地勾起一幕幕八路军和人民的生死关联的真情啊!
1936年底,西安发生了张学良杨成武扣留蒋介石事件,震惊全中国。随着一至对外的抗日呼声,我在北平志成中学参加了中华全国抗日民族先锋队(中共),坚决抗日,不做亡国奴,打倒卖国贼,成为学生运动的骨干分子。1937年的七七卢沟桥事变,进一步见证了日本侵略者的暴行。中华民族是战还是降?我们的胡老师动员学生们“到陕北去找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红军!他们经历千艰万苦的万里长征,胜利到达延安,开创了全新的人民抗日政权!”早已闻名而熟悉的延安已经成了我们学生向往的去处,我和几个同学跟着胡老师,开始奔赴延安。途中经过西安,有两位同学听了国民党联络部的劝说留了在西安,而我们继续前进,在10月初到达延安,并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到延安后我才知道,胡老师原来就是共产党地下工作者。
几天后我在抗大看到了毛泽东主席。毛主席来到抗大的学员大会,演讲了人民战争中“读书和使用的关系,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我们的主要课堂。”响亮的一席话给我终身难忘的记忆:“我们这个党是打出来的!”随后的战争实践和抗日战争胜利,毛主席的形象在我心中日益高大。
当时我们学员的区队长,是一个1930年参加红军的江西太和县人,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个子也不高,但经历了江西中央苏维埃成立全过程和五次反围剿以及长征,是一位革命意志顽强的老同志。他经常教导我们:“毛主席是咱共产党的总政委,跟着毛主席,咱红军才有今天。这里没有剥削、欺压百姓的地主,将来把日本人打跑了,我们还要在全国建立人民政权!”我们都热情称他为“老长征队长”。
区队长经常给我们讲过去红军时期的战斗经历、残酷斗争的故事和不怕死才会勇敢的精神,日久天长大家连他的真名实姓都不记起来,就记得他是老长征。我很佩服他,尊敬这位革命的长者,我和他的关系也特别好,他分咐我干的事我都做得干净利索,经常被他夸奖我脑子来得快将来能干出一番事来。他还悄悄地找我帮他写家书,其中一封家书中他说到:虽然我们红军到了北方,将来胜利回江西南方,还是找老家的媳妇,家乡的女人勤快、会管家带孩子。这封信写好了,乐得他开心不已。但是怎么发出去呢?他像宝贝一样地把信放在衣袋里,腆着脸走了。
1938年6月,队长奉命调往晋察冀军区,临别时我非要他的红军帽作留念,最终他送给我了,还笑着说我“将来到战场上要勇敢,干出个名堂来!有出息了别忘记给我捎个信!”对我的未来寄望一片真心!这一别好多年后,打听到老长征的一次战斗中负伤,和几个八路军干部被日军活埋了。多少次,我看见那顶红军帽都难受得直掉泪,心想:人家跟着毛主席从江西到陕北,一路长征都艰难无阻走过来了,却在抗日战场上牺牲了。
我从抗大分配到山西八路军386旅,在772团从担任文化教员到连队指导员,宣传传达党的指示和领导官兵的文化学习。上边有令,文化人材稀缺,万一有敌情和战争,要往后靠到较安全的地方,要全力保护好文化干部。我被战士看得严严实实的,平日只得练练大刀片,连把个枪都没有机会!听到有人议论,说这个党的文化干部宝贝蛋一个,我真憋气!
1940年关家垴战斗,连队伤亡过半了,附近的几个小日本还敢端着枪往我连队阵地冲上来,我一恼火,去他妈的,拎起大刀就冲到日军跟前猛砍,最后让日军一刺刀戳进我右胸肋下,几乎穿透身体,战友近距离开枪,日军倒下了,我被抬出战场。缴获的这把带血的日本三八枪,战士们每晚轮流搂着睡,象搂着新娘的感觉这么亲。我们缴获一把日本枪真不容易,一个连队只有半数战士有的老枪几发子弹,全靠从日本军手中夺过来。
1940年夏天的百团大战,营长尤太忠(开国将军)到我们连队,看我的伤快好了,指着我说:“你,个头大,噪门大,能管事儿,战斗勇敢,别当指导员了,改当连长吧!记住,以后打仗要往前靠,战士们才会服你!”我高兴得几乎蹦起来,这下子看谁还敢小看我!我向营长保证:决不给咱连队丢人!营长给我一把手枪,还有几发子弹。
1942年秋天,在掩护上级首长一行安全越过敌军封锁线一役中我连打阻击,在战斗中我被日本三八枪子弹拦腰穿过,日本追兵过来了,部队见我流一滩血,不省人事,怕是活不成了,收了我的枪赶紧撤退。日军踏过我和死去的战友,确认都死了才离开。黄昏下了一场小雨,远处羊角村抗日互助会的妇女来掩埋八路军尸体,发现我还有口气,把我抬回家去,在一位大娘照料下我居然奇迹般活过来了。人家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叫我一个大男人过意不去呀!大娘家有二个10来岁的女儿,据说是之前的孩子都没养活。大娘成了我的恩人,要认我这个干儿子,我当即就答应了。重返部队那天,我向干娘跪下磕响头三下。干娘给我一条布腰带,说这是亡夫留下的,给我系在腰上,说明年本命年,系上腰带就什么险卡都能跨过去。我非常感动,望着这善良的山西干娘,感谢她给我再生的福气 。
找到部队后,战士们呼的围上来,说连长你这是人是鬼呀?我们还帮你开死人会(追悼会)呢!
由于战斗勇敢不怕流血牺牲,1943年我被调到太岳军区给首长当警卫队长、内卫参谋。
到1945年日本投降消息传到太行山区每个角落,我突然一怔,想起干娘了,想去看看。我找到军区敌工部的熟人打听羊角村的敌情。哎呀,这山村几年前因为收藏我军一个负伤连长,遭日军烧了房子,乡亲们都被日本人用刺刀挑了,打那后成了无人村!这个晴天霹雳把我震得肝肠欲断、止不住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同志们马上明白了一切,大家都垂下头不语。
我翻开自己的行李包,看着老长征的红军帽,摸着干娘亲手给我系上的布腰带,心里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给我的期待和祝福,这是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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