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尽意的语言和形式,来自生活,来自现场”
袁毅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上面说的是《东方红》这幅作品酝酿和深化主题的构思过程,或者说是它的艺术意象的生成过程,实际也是进行意象经营的深化过程。当然,要把头脑里的艺术意象物化为作品画面上的艺术形象,还必须有相应的艺术语言和表现形式,否则‘言不尽意’仍是要落空。而真正能‘尽意’的语言和形式,它来自生活,来自现场。何况,由‘纪实’特性所决定的摄影,作者不到现场就拍不到被摄对象;即使头脑里已营构了新颖和深邃的意象,也必须借助现实中的实际景物才能表现出来,也即所谓‘以实显虚’。因此,自从《东方红》明确了主题、生成了意象以后,我经常地,甚至可以说是频繁地在日出以前赶到天安门进行现场观察,观察周围的环境,拍摄的位置,日出的方位,最重要的是观察各个季节和各种气象对现场气氛的变幻和影响,观察在不同气象影响下不同的日出景象。同时,在观察过程中反复进行试拍,以观其画面的效果。另一方面,根据观察的情况,我静下心来思考采用什么艺术手法和画面形式,才能更有效地、最大程度地体现作品的艺术意象和揭示作品的主题意蕴。为此,我采用了象征和比喻的手法,因为这幅未来作品的意蕴,如果用文字来表达,那么我大体上要说的是:我们伟大的文明古国和中华民族,长期历经磨难,今天终于依靠党和人民的力量,打烂了一个贫穷落后和黑暗的旧世界,正在艰苦奋斗,奋发图强,建设一个文明强盛的新世界;新生的社会主义祖国,正显示着它光辉灿烂的锦绣前程。……像这样比较抽象的内涵,一般是很难用摄影这样的视觉艺术在一个单幅画面里形象地表达出来的,只有用象征和比喻的手法才能胜任。这样可以状眼前之景物,表丰富、深远之意境,从而使作品含蓄蕴藉,以激发观赏者的想象和联想,领悟画面以外更多更深的东西,进行再创造。”
事隔半个世纪,袁毅平仍在总结自己拍摄《东方红》的体会,图为他最近修改的有关文章。(中红网红色图库)
在袁毅平拍摄著名红照《东方红》的半个世纪之后——2011年8月3日的天安门广场。(中红网江山摄)
袁毅平强调说:“至于画面形式和色彩表现等,也是个很费心的问题,绝对不能忽视它的能动作用。因为它对未来作品中艺术意象的物化,艺术形象的表现,艺术意境的创造,也都起着成败优差的重要作用。所以我在上述主题内涵和艺术手法基本确定以后,着意思索的是,根据主题和形象的需要,哪些必须表现,哪些应该排除,尽可能地做到单纯而丰富,言简而意赅。我首先在‘红’字上考虑。因为只有‘红’才能有效地体现作品的主题。所以决定用彩色胶片拍摄。但因日出时色温较低,红光多,如用日光型彩色片拍摄,势必漫天都红,反而显得单调。所以我改用灯光型彩片拍摄,这样色调冷些,才能以蔚兰色的天空,衬托出金红色的朝霞、交织成一幅五彩缤纷的画面,浓浓地渲染作品的主题和意境(可惜现在底片上兰色已褪)。我也曾考虑到是否利用路旁的松枝作为前景,以增加画面的寓意性和装饰美。但看了试拍的样片后,感到画面虽美,但有损主题。因为‘东方红’这一主题,天空应该是辽阔舒展,气势宏伟的,如以松枝作为前景,反有压抑之感,因而决定‘割爱’。此外,天安门前东、西长安街上每隔一天轮流在清晨洒水,我看到倒影里的天安门日出景象很美,也禁不住摄入镜头,当洗出照片一看,画面倒也新鲜别致,但天安门却象泡在水里,同样有损作品主题的严肃性,所以,这一方案也放弃了。
袁毅平说:“在主题、形象、艺术手法、画面形式构成基本确定下来后,就万事俱备,只等彩霞了。我知道,尽管这幅未来作品的艺术形象已经历历如绘地在我的眼前浮现,但如果不借助于瑰丽的漫天彩霞来烘托、渲染,而光是拍摄一个太阳空荡荡地在天安门东方升起,也许也可以命题为‘东方红’,但那只能是一种概念化的图解,就毫无感染力可言,连我自己都不能感动,怎能去扣动别人的心弦?所以我一边摸索气象的大体规律,一边就耐心等待理想的彩霞出现,稍有兆头,我就赶到天安门,但往往高兴而去,扫兴而归。第一年是观察和试拍阶段,第二年又没有等到理想的彩霞,到第三年的八月下旬,终于感动了‘上帝’,一天清晨,看到东方彩霞云集,立即骑车赶到天安门,只见一簇簇勾着金边的彩霞徐徐上升,一时间布满了大半个天空。不一会,诺大一个红彤彤的太阳,在金光灿烂的霞丛里冉冉升起,好一幅气势磅礴的瑰丽画卷!我弄不清自己是在神话般的幻景中还是在现实生活里,好容易控制住激动的感情,止住颤抖的手指,连连按下了快门。真是天公作美,圆了我拍好《东方红》的美梦。”
袁毅平最后说:“作品发表以后,一些评论者见仁见智,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评论,但他们都一致认为《东方红》具有比较深远的意境。我想这和创作过程中的构思与想象,尤其是和意象经营密不可分的。因为意象是意境的构成因素,或者说意象是构成作品意境的基础。意象和意境这两个概念既相通又相异,意境产生于意象而又超越于意象,它是意象组合的一种综合效应,所以意境的内涵要比意象的含义更丰富、更深远,但尽管如此,意境的创造是离不开意象经营这一基础的。所以,如果说评论者肯定《东方红》具有一定的意境,这就说明了在艺术摄影创作中意象经营的重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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