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连续3日的频繁攻城,均被我军阻于长沙城外。
日军精锐第六师团师团长神田认为,他的师团自1937年芦沟桥事变后,从日本熊本县调来华北,又从华北调至华中,后又在杭州湾登陆,沿太湖南岸西进,参加进攻南京。第六师团首次与来自日本明古屋的第三师团协同作战,一举攻占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以后,他们并肩参加徐州会战,随后又一同杀进武汉。神田认为,他们这样两支精锐部队汇合一处,应当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想当年攻克南京、武汉都不在话下,眼前一个小得多的长沙岂能挡住他们的凌厉攻势?但是,面对受阻于长沙城外寸步难进的尴尬窘境,他太不甘心却又一筹莫展!
4日凌晨,长沙城外日军发起全线疯狂攻击,战况空前激烈。面对我军的顽强抵抗,日军竟丧心病狂,施放毒气,以图一逞。
中午,回龙山失守,父亲孙明瑾将军得讯,立即前往督战。下午,日军炮兵阵地已被我军的强大炮火摧毁殆尽,但步兵仍在进攻。此时,我预备第十师官兵已苦战3昼夜,师部将辎重营及卫生队也编成战斗部队,在阵地上与穷凶极恶的日军拼死搏杀,终于挡住了日军的疯狂进攻。
日军倾其3个精锐师团(第三、第六和第四十师团)的全部主力,攻打中国1个军驻守的长沙城,连续4昼夜,伤亡重大,终不得逞。与此同时,我长沙城外各路友军已从南、东、北三面向长沙压来,对日军形成强大的包围势态,随时准备对日军进行大围歼、大追杀!
4日夜,我军开始全面反攻。日军见长沙坚不可破,自身又伤亡惨重,陷入重围,不得不停止攻城,仓惶突围。
但是,此时日军的退路已极为艰难。在我第四军的外线包围和猛烈截击下,日军第三师团伤亡惨重。经一夜激战,日军方突出重围。但是,已有千余名日军尸体遗弃在我军的包围圈中。
5日凌晨,第三师团残部好不容易退至东山镇,不料我第七十九军的两个团早已先行到达并炸毁桥梁,随后又以猛烈的炮火堵截日军。我第四军也迂回到日军背后并发动进攻。日军第三师团残部疲惫至极又突遭堵击,部队开始混乱,尤其是直属部队、伤病员和运输部队等非战斗人员,更是乱作一团。面对不明兵力的我军堵击,加之东山桥又被破坏,第3三师团师团长丰岛房太郎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贸然强攻,只好命令部队沿浏阳河南岸从磨盘洲附近徒涉。
6日,当日军第三、第六两个师团到达浏阳河以北的朗梨市一带时,我第四军和第二十六军已到达该地。第二十六军首先从北面发动进攻,此刻,连一向好战的神田和丰岛两位师团长都不再敢恋战,而以两个师团并列的队形仓惶退向以北的枫林港地区。日军第三、第六师团且战且退,在退回金井之前,留守金井附近的日军龟川部队已遭我第三十七军的围攻,待日军增援部队赶到时,400多名日军仅剩下20名,几乎全军覆灭。
日军第四十师团第二三六联队第二大队长水泽辉雄少佐、第五中队长三宅善识中尉、第六中队长关田生吉中尉均被击毙。
7日,日军第四十师团留下一路尸体,艰难地到达春华山一带,以接应北撤的日军第3三、第六师团,但对岸同样布防着我第七十九军的部队。下午3时,日军第三师团再次在我军猛烈堵击下,被击毙和溺死600多人后,改由第六师团控制着的朗梨市军桥过河,到达浏阳河以北地区。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兵合一处,身处我第九战区的辖区,面对险恶形势,行进至天黑,夜间对地形又不熟悉,再也不敢贸然前进,只好就地安营扎寨,命令这一大群饥寒交迫、疲惫至极的士兵们抱枪而卧,以时刻提防我追击部队的夜间奇袭。
8日,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我军轰炸机群在战斗机护航下,编队飞临湘北战场上空助战,对金井、长乐街和浯口地区之日军,实施猛烈轰炸扫射,炸得日军哭天叫地,死伤无算,尸横遍野!
在劣势装备下同日军长期作战的我军将士,曾有多少热血壮士变成日机的机下鬼。此时,我军官兵终于看到自家的战机炸得敌人血肉横飞,无处藏身,那种激奋情绪简直沸腾到顶点!随后,敌机数架自北飞来,与我机发生激烈空战,结果日机3架被我机击落。我军又是一阵欢腾,纷纷大叫:“打得好!打得好!我们的空军是好样的!”
这种激情象电波一样迅速传遍整个湘北战场。我军官兵以强烈的复仇之心,再次向逃窜之敌奋勇猛扑。他们乘胜追击穷寇,以求全歼顽敌,报仇雪恨!
影珠山,是福临铺西南的一座小山,但作为一座关隘,却控制着长沙通往长乐街和新市的要道。撤退的日军如不能通过此山,便无法北逃。
布防于影珠山和和福临铺一线的第二十军和第五十八军,担任由北向南堵击日军的任务。
同日,日军第三师团退到福临铺南侧,顿遭我第五十八军一部的有力阻击,双方僵持不下,师团长丰岛派出敢死队并亲自督战也无济于事。这时,为接应日军主力突围而南下的日军第九混成旅团赶到,与日军第三师团前后夹击我守军,侥幸突破阵地,第三师团才乘机向汨水逃窜。
日军第六师团却难逃厄运。该师团师团长神田率部退到青山市时,遭到我第二十军和第五十八军的前后拦截,恰好我第七十三军、第四军和第二十六军也及时赶到,再度形成包围圈,将日军第六师团围在核心。前来接应的日军元泽支队遭到我第九十九军的截击,自身难保,难以前进一步。孤立无援和缺弹少粮的日军第六师团处于困境,左冲右突一天,死伤无数,仍未能逃出包围圈。此时,神田师团长已深感身陷绝境,第一次产生绝望的念头。他挥舞指挥刀亲自督战,嘶哑了喉咙,看到属下一片片一排排地倒下,他只能祈求天皇“神灵”来保佑,出现奇迹般的转机。
9日凌晨,日军南下接应的第九混成旅团赶到影珠山下。旅团长池上贤吉已知第六师团的困境,他决心攻克影珠山,支援神田所部突围。
天明之后,日军请求的空中支援到达。日军战机先对影珠山的我军进行轰炸。同时,旅团长池上贤吉亲自挑选几百名精兵,临时编成山崎大队,携带战刀、手枪及轻机枪,加上几十名便衣,向影珠山进行突击。
正面的攻击加上日军的精兵突袭,山崎大队乘我守军第五十八军阵地出现混乱之际,强占了东影珠山的制高点。此时,已经北逃的日军第三师团抽出3000余人回头接应第六师团,到达我第二十军的阵地前。 我第二十军向山崎大队发起猛攻,战至下午4时,终于将山崎大队全歼。同时,也击退日军第三师团的进攻。在解除侧后的威胁后,我第二十军和第五十八军联合对日军第九混成旅团进行反击,经过一整夜激战,终于将日军第九混成旅团击溃,并将日军第九混成旅团一个步兵大队围困在影珠山。遭到重大打击而溃败的日军已无力回救。同日,我第二十军和第五十八军对被围之敌展开激烈的歼灭战。作困兽之斗的日军被围困在铁桶般严实的包围圈内,拼死冲杀了十几个回合,死伤惨重仍突围无望后,一场惨烈的景象出现在我军构成的包围圈中:一阵阵剧烈的枪响,日军几百匹战马悲鸣嘶竭,倒卧血泊而亡。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官兵集体剖腹自杀之惨叫声及破坏武器的爆炸声。在毁坏大部分武器后,残余的日军(包括大队长山崎大尉)痴呆着双眼遥望东方,然后继续以步枪、刺刀和手榴弹互杀或自杀。没有自杀能力的,由其他士兵用刺刀捅他们的胸膛。在一阵阵轰鸣、枪响和惨叫之后,阵地才渐渐归于沉寂。
中午时分,日军侦察机飞越影珠山上空侦察战况,驾驶员看到战场上的一幅幅惨状,不觉潸然泪下。在荒草、乱石中和树林边横躺竖卧的大批日军尸体及毁损的许多炮架等,均被日军侦察机的高速摄影机所摄下,成了侵略者终将自焚的最好历史见证!
最后,神田的第六师团在日第三师团和第四十师团及空军的协力苦战下,又丢下森胁常市少佐等一批军官和大量士兵的尸体,于元月15日溃退到岳阳一带的原出发地区。我军在奋勇追击和层层堵截中又歼灭了大量日军。
第三次长沙会战,从1941年12月18日敌军先头部队与我军前哨部队激战起,至1942年1月18日我第九战区司令长官下令结束战斗止,前后共历1个月,日军再次以可耻的惨败而告终!
此次日本为策应香港作战而再次发动第三次长沙会战,没料到自己在湘北战场的伤亡人数如此巨大,竟是其在香港伤亡数的2.5倍之多。
战役结束,盟军各驻华使节纷纷组织参观团奔赴长沙战场参观,高度评价我军的战绩。第三次长沙会战,是八年抗战中的一场辉煌战役!日军偷袭珍珠港后,其太平洋上的攻势十分顺利,美英等国军队连连失利。第三次长沙会战,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在中国战场发动的第一次大规模攻势。此时,中国战场已和盟军的反法西斯战场连成一体。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大大提高了中国军队的威信。同时,对提高盟军的士气,支援美英军队在南方作战,也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
中共《新华日报》也于1942年1月1日发表社评,对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给予高度评价和热情赞扬:"我三湘健儿,我神鹰队伍,在此次长沙保卫战中,誓死保卫家乡,有效击退敌人,这表明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战场上,有着伟大的中华民族的抗日生力军,有决心、有实力,不让敌人在太平洋上得逞的时候,同时进攻中国......"
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父亲孙明瑾将军因坚守长沙,屡挫敌锋,战功卓著,晋升为第十军预备第十师师长。
父亲晋升为师长后,因怀念上次(第二次)长沙会战时在金井、福临铺一带阵亡的爱国官兵,念及其遗骸散于各地,乃寝食难安,特派师政治部主任率工兵连前往战地,发动当地群众,遍寻烈士遗骸忠骨,并在金井修筑公墓,树碑纪念,以褒扬英烈,告慰忠魂。
常德血战 壮烈殉国
1943年11月,侵华日军为策应太平洋和印、缅战场作战,牵制中国军队由川、湘、滇调入印度,打通粤汉铁路,实现从朝鲜半岛畅达广州、香港的补给线,遂集中5个师团(山本三男中将的第三师团、赤鹿理中将的第十三师团、佐久间为人中将的第六十八师团、澄田来四郎中将的第三十九师团,岩永德中将的第一一六师团)又5个支队,加汪精卫的,4个伪军师共约16万人之兵力,并配备毒瓦斯、辎重、战车等联队和航空兵团,由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亲至湖北沙市附近的观音寺指挥,疯狂进犯我第六战区战略要地常德。
我方由第六战区代司令长官孙连仲指挥12个军32个师,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指挥4个军11个师(均系增援部队),总兵力约20万人保卫常德。
敌我双方均志在必得,成为抗战以来以大兵团相抗衡的规模最大的会战之一。
日军的作战计划是:两翼掩护,主力直插纵深,一举攻占常德,并追歼增援常德的中国军队。
我方则采取避敌锋芒,伺机歼敌的作战方针,以精锐部队固守核心阵地,主力先在正面逐次抵抗,消耗敌人,尔后适时转入外线,最后与核心部队内外配合,两翼夹击,展开反攻,围歼敌人。
11月2日傍晚,日军向我第六战区发动猖狂进攻,我军顽强抵抗,常德大会战拉开战幕。日军以其优势兵力,突破我军重重防线。17日,日军进抵慈利东北地区,与我第七十四军进行激战,于18日攻陷慈利。慈利失陷,常德西北已无险可守。
19日,日军进至常德外围,与我常德守军第七十四军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展开激战,从而揭开常德保卫战的序幕。同日,第六战区接到军事委员会电令:“……我军应全力在常德西北地区与敌决战,保卫常德。”鉴于日军主力已渡澧水南下,第六战区命令第七十九军全力向石门、慈利地区挺进,打击日军侧翼,策应常德保卫战。南渡澧水的日军第六师团又向桃源扑去,一路奔袭,未遇有力阻击。
在常德城被日军包围,第五十七师官兵在城内血战,敌我双方攻防战打得难分难解的危急关头,第九战区命令预备第十师所在的第十军火速驰援常德,其它各路援军也在外线激战,力图向常德靠拢,围歼日军。
该日(11月19日),父亲率领全师8000余名官兵随第十军一起,从驻地衡山出发,昼夜兼程,风餐露宿,经连续7天强行军,于25日准时到达常德以南的马迹塘。
常德以南地区为洞庭湖滨,属池沼地带,地形复杂,丛林杂处,水田纵横,部队不易运动,更不宜大军作战,我军在前进中尤须谨防日军的偷袭。
第十军从衡山出发时,其行军序列依次为第三师、预备第十师、军部、第一九0师。从衡山至常德,当时计算行程有300多公里,为如期到达目的地,决定选定一条便捷的路线,即经湘潭、宁乡、益阳、泡水铺折向西,渡过资水赶赴战场。
不料第一九0师在三堂街附近渡河时,师长朱岳突然接到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直接发来的电令,要他经牛路滩向谢家铺挺进,配合暂五十四师进攻汉寿之敌,以解一九七师之危。这样,第十军就只剩第三师和预备第十师两个师的兵力,仍马不停蹄,由马迹塘附近渡河,赶赴常德前乡黄土店。
军部命令两师必须在26日前赶到目的地,并于到达日起即向敌军发起猛攻。两个师的任务是:第三师为主攻,预备第十师为掩护,即第三师经赵家桥、八斗湾猛扑德山,预备第十师经兴隆街、陡山、放羊坪向斗姆湖方向前进,全力牵制日军,掩护第三师攻占德山。26日,第九战区命令预备第十师随同担任正面进攻的第三师逐次向常德推进,并掩护全军左背侧,严密警戒桃源方向之敌。接到命令后,父亲孙明瑾立即率师向常德城南的仁东市、黄土店之线前进,以第二十八团据廖家坪,第三十团据翟家桥,师部位于竹仓口。
这时,日军进攻常德城已有六昼夜,我守城军五十七师官兵伤亡大半,战况危急,急盼增援。父亲孙师长得悉此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即率领全师官兵,向常德城南德山的乌峰岭方向进发。
日军第三、第十三、第六十八师团主力得知我援军到达,纷纷赶来堵截。面对强敌,热爱祖国,仇恨日军的父亲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决心奋力杀敌,战死疆场,报效国家。
当日(26日)晨,预备第十师开始攻击,同日军先头部队展开激战。
父亲以葛先才第二十八团为右纵队,李长和第三十团为左纵队,师部及张越群第二十九团跟随左纵队,向前方强行军猛冲,沿途多次击败日军的疯狂阻击。
黄昏,部队到达兴隆街以北地区时,一架日军侦察机飞来,在预备第十师上空跟踪盘旋而去。
27日清晨,预备第十师各部同时出发,继续前进。不久,父亲得知桃源方向有万余名日军向预备第十师前进方向迅速开来。面对强敌当前,父亲毫不畏惧,不改变原计划,指挥部队仍向原目标前进,沿途加强搜索警戒。
部队通过黄土店后,父亲发现前方地形开阔,不利于部队隐蔽,易遭敌机轰炸,便立即命令右纵队和师部等本队改经大道右侧向乌峰岭进发。
上午8时,作为左纵队的第三十团行进至驴岭一带丛林地区时,突遭4000余名日军的伏击,双方展开激战。
父亲孙师长针对战况骤变,迅速依据地形,重新布置兵力,将左右纵队改为左右翼队,即以三十团为左翼,二十八团为右翼,向伏敌作钳形包围猛袭,并要求我部与正面之敌作战时,将兵力重点保持在右翼队方面。
父亲一面沉着指挥,组织反击,同时向战区司令官报告了敌情和我方作战部署。
父亲在火线用抗日救国,战死光荣的道理教育官兵,鼓励大家沉着应战,奋勇杀敌,一定要打进常德,解救友军,完成任务。在他的鼓舞下,预备第十师官兵同日军第三师团英勇奋战。敌我双方反复冲杀,战斗异常激烈。
这时,日军将其主力指向预备第十师的左翼,我三十团伤亡很大,但因预备第十师之后续部队已移向右侧,使日军炮弹虚发较多,而预备第十师的炮弹则猛烈射向日军,使日军伤亡也很大。随后,右翼队的第二十八团在副师长兼团长葛先才将军率领下,奋不顾身地冲向日军阵中,以刺刀与日军士兵展开肉搏战。经过一场血战,终于将日军主力压迫至驴岭以西。日军伤亡惨重,人马尸体漫山遍野,我军缴获大量的枪支弹药和其它辎重。
此时,第九战区司令部来电,令父亲率领部队紧密配合第三师攻占德山,打通进入常德之道路。
由于大部队行军作战很难隐蔽,预备第十师的行动路线被日军侦察机所掌握,原定的策应方向让日军得以先行一步,被堵截得水泄不通。在此种战况下,父亲只得改变方案,缩小正面,集中兵力,予敌重创后,向德山方面突进,以期能与第三师会合。
德山,雄踞常德东南方,距常德城10华里,俯瞰沅江,地势险要,是常德与沅江南岸联系的要地,也是常德的东南门户。欲取常德,必先夺取德山。
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曾命令德山守备团严加防守,但该团未能挡住日军的进攻,阵地于21日被日军突破,我军北援常德的通道被敌人截断。为此,第九战区对攻占德山极为重视,急电令预备第是师迅速进军。
德山以南40里内大片松林间,尽为敌我双方激战的惨烈场所。敌图保持其公路安全,在公路两旁松林间布有坚固工事,工事尽筑于松林深处,由外内视,无法窥见。此种战法,为日军侵略缅甸时所采用之森林战术。
我军以极顽强的意志,用手榴弹和刺刀消灭了潜伏在工事中的日军,粉碎了日军的阻击,强行穿越松林。
常德收复后的12月中旬,记者遍历沅江南岸40里内敌我激战之松林区,见树枝或折或摧,一片荒凉景象,敌阵地一带之草苇,亦多为炮火夷平。在松林战壕之内,敌尸三五具合葬之坟堆颇多,我忠烈遗尸俯仰其间者,亦为数甚多。当时战地上我敌战斗之血迹,尚殷然可见。
28日,父亲率领全师官兵,不顾沿途日军强大火力的疯狂阻击,继续顽强地向德山方向推进。其时,日军阻击部队为挡住预备第十师的前进,不惜一切代价向该师发起全线猛攻,预备第十师亦全力向日军勇猛冲击,敌我双方伤亡均极为严重。
日军在地面部队对我进行切割包围,数次强攻未能奏效后,一面派兵紧急增援,进一步加强攻势,一面又派出4架战机对预备第十师阵地进行狂轰滥射。
在日军的强力冲击下,我第二十八团与第三十团的结合部一度被日军突破,情况极为危急。父亲即令副师长兼第二十八团团长葛先才指挥调动两团兵力紧密配合,奋勇夹击日军。经过一个半小时血战,方击退日军,使战场转危为安。
这时,第九战区再次催促预备第十师迅速接近德山,掩护第三师向德山发起猛攻。
父亲孙师长在山岭里命令报务员复电战区司令长官,坚决表示:“本师已抱定不成功便成仁之决心,打到一兵一卒亦向德山方向突进!”殊死抗日,气概非凡!
为迅速进抵德山,父亲命令第二十八团猛攻正面之敌以缠住敌人,另以本师主力(以第二十九团为前卫,师部直属部队居中,第三十团为后卫)由东北绕道经雷家冲、江西冲、齐公嘴、益家冲,如尖刀般地直向德山插进。第二十八团猛攻当前之敌,从东北向齐公嘴前进。
当天上午11时,第二十九团及师部直属部队先后开始向东北方向挺进。这一带地形非常复杂,道路十分狭窄,搜索了望均十分困难,途中又常常遇到小股日军的袭扰,部队进展较迟缓。
下午2时30分,第二十九团及师部直属部队与第三十团主力部队抵达齐公嘴时,突遇从斗姆镇窜来的日军第十三师团千余名兵力,双方又发生激战。在仓促迎战中,父亲指挥若定,下令第二十九团在齐公嘴东南端高地一线迅速展开,保持兵力重点于右,努力击破当前之敌,进出益家冲西端;第三十团迅速进于唐家嘴、团山岭西南麓。第二十九团与日军数度短兵相接,真可谓狭路相逢,互不相让,一直奋战到深夜,方稍作停攻。
当日夜,父亲又部属次日战斗:拂晓前击破当前之敌,继续向德山攻击前进,重点指向齐公嘴。
这时,第一九0师奉命去汉寿解一九七师之围后,又回归第十军指挥。29日,军部命令各师:于30日拂晓前,第一九0师攻占石门桥,第三师攻占德山,预备第十师到达三里岗后,以一部占领该地,主力继续向德山前进,切实掩护第三师之攻击。
为尽快突破当前之敌,父亲命令全师的迫击炮全力向齐公嘴的日军阵地猛轰。在炮火的掩护下,部队全线出击,向日军猛扑过去。
第二十九团第三营进至益家冲东端高地,向日军左侧猛攻,双方展开拉锯战,进而与日军混战成一团。血肉拼搏,喋血奋战,场面极其惨烈!
战至正午12时,日军不支,向西北方向溃退,预备第十师向前推进至益家冲。
当父亲率领部队正准备继续向太平桥方向攻击前进时,日军又增兵千余人,分三路向预备第十师猛袭而来。在紧急抵挡中,父亲孙师长命令几位团、营长速率部队抢占附近高地,同四面的强寇展开激战。预备第十师将士奋战竟日,伤亡甚众!
30日,为掩护第三师攻占德山,父亲再次率领本师主力向日军发起猛攻,以吸引钳制日军的主力。随后,预备第十师各部在正面金麟桥和侧面赵家桥两地又连遭日军第三师团第三十四联队(联队长簗濑真琴大佐)和第六十八联队(联队长桥本熊吾大佐)的迂回强攻,双方战斗极为激烈,预备第十师官兵伤亡极重!
第三师在预备第十师有力的掩护下,于同日拂晓攻至德山外围,经过反复激烈的争夺战后,终于在傍晚6时攻占了德山。
12月1日,父亲孙师长率本师在益家冲东南段赵家桥一带继续与日军主力血战。日军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1944年衡阳保卫战期间6月28日上午,我第十军预备第十师二十八团迫击炮连连长白天霖指挥8门迫击炮齐射,将此师团长佐久间为人击毙,参谋长原田贞三郎大佐、作战主任松井中佐、作战参谋松浦少佐和几位幕僚及六十八师团所有联队长均负重伤,六十八师团指挥系统顿时瘫痪。白天霖当年24岁,黄埔军校十六期炮科毕业)增兵至三四千人,在猛烈炮火轰击后,继之以步兵主力直扑预备第十师的战斗指挥所。
在战况极端危急的情况下,父亲孙师长亲冒弹雨,指挥部队奋力冲杀。
战至傍晚,预备第十师侧翼又突遭日军的迂回袭击,日军以猛烈的炮火集中攻击预备第十师,战况愈益险恶。此时,部下请求掩护孙师长突围,但父亲拒绝部下的请求,奋身投入激战。
父亲孙师长亲自操起一挺轻机枪,率部向日寇发起冲锋。打完一梭机枪弹,又用手枪、步枪猛射,最后以刺刀与日军搏斗,刺刀折断!
当父亲孙师长率部冲锋至一山隘时,一手持机枪的日军在3米处向他狂射。在猝不及防中,一串侵略者的罪恶子弹击中我父亲的颈部、胸部、腰部和手臂。父亲中弹倒地,血如泉涌,鲜血顿时染透征衣。卫士立即开枪击毙手持机枪的日本兵,抬父亲突围。父亲目瞪卫士,忍痛高呼:“中华儿女要壮烈,不畏死,不贪生,牺牲生命,救国救民,努力杀敌!努力杀敌!!”
父亲流血过多,伤势极重,只剩游丝般的最后一口气,在临终前,仍手扶卫士,频语部属向德山猛进:“贯彻命令,达成任务!”语终气绝,壮烈殉国!
预备第十师全体官兵惊悉孙师长阵亡的噩耗,无不悲愤万分,均鼓勇血战,奋起杀敌,誓为师长报仇。副师长葛先才(黄埔四期)、师参谋长何竹本(黄埔六期)继续领队冲锋,均身负重伤。师参谋主任陈飞龙在同日军肉搏中壮烈牺牲!
预备第十师全体官兵昼夜兼程,长途奔袭,驰援常德。因沿途地形复杂,不断与强敌激战,冒险迂回冲杀,又来不及构筑坚固的工事。加之敌众我寡,日军密集的炮火不断造成我军的伤亡。从11月26日起,经历连续6昼夜血战(12月1日这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延续至深夜),全师8000余名将士,最后仅剩伤残病员600余名,突围生还者仅300余名,可见当时血战之惨烈!
12月3日凌晨,余程万率领余部渡江突围,向德山方向移动,以图与第十军会合。常德城内,仅留几十名战士,由第一六九团团长柴意新将军指挥,继续在城内抵抗,掩护突围,作决死之战。至黎明时分,柴将军毅然率领残部向敌发起最后的冲锋,不幸中炮殉国。残部与敌肉搏十余次后全部壮烈牺牲,常德城失陷!
12月4日,临时配属于日军第六十八师团的二三四联队(原属驻岳阳的第四十师团),在赵家桥战场上发现一名身穿中国军队高级军官服装之阵亡者。该联队长户田义直大佐接到报告后策马前往察看。
户田大佐抵达战场后,见那片山地尸横遍野,一片狼籍,正是一场激烈肉搏后的惨景!虽然日军的尸体已先行运走,但从阵亡者的各种姿态来看,生前搏斗是异常的激烈,双方伤亡是同样的惨重!
户田义直大佐俯身细察,见这位阵亡高级将领的呢质军服上与士兵一样满是血迹泥污。死者的颈部、胸部、腰部和手臂多处中弹。当拭去其军服领章上的血污后,只见一颗将星闪光夺目。户田义直大佐遂派骑兵押解负伤被俘的我军士兵前来辨认。当这些伤员看到横卧在地上的乃是他们敬爱的师长孙明瑾将军时,便放声恸哭,并仆地扶起孙将军的遗体连呼师长!
在旁的户田义直大佐通过翻译人员,得知孙将军生前治军严谨,作战悍勇,平时对部属却关怀备至,宛若亲人时,这位平时冷酷成性,作战凶悍的日本军官竟热泪盈眶。随后,他向这位战死沙场的中国将军深深地鞠一躬后,即吩咐属下按俘虏的意愿,照中国的风俗,就地以棺木给孙明瑾将军以礼葬,并在墓前立一石碑,上刻:“中国将军孙明瑾”。
在第十军北上增援的同时,第九战区又临时调集九个团的兵力,编成一个兵团,由战区副司令长官欧震将军率领,向常德作第二期增援。
12月6日,该兵团进抵至沅江南岸,适与常德突围部队会合,随即向敌发起反攻。7日我军攻克毛湾。8日,我新十一师和第五十七师余部攻占常德,日军全线分路撤退,我军乘胜追击。9日我军再克德山,从东西两面夹击常德。日军仓皇突围北逃,陷落6天的常德城,重新被我军收复!
在我军收复常德后的12月中旬的某日,第十军军长方先觉陪同我母亲姜文珍女士来到赵家桥村旁的一面向阳山坡。他们决定将我父亲孙明瑾将军之遗体先行起运长沙公祭,然后再移往南岳衡山忠烈祠附近的山麓上安葬。
在日军监督预备第十师战俘所营造的坟墓中,杉木所制的棺木虽然较薄,但因冬季天寒,时间又不长,故遗体尚完好无损。
我母亲孙夫人扶棺痛哭失声!方军长命令士兵在原地搭一棚子为烈士洗身更衣。当父亲孙将军的遗体从棺木内移出时,但见他满身血污,遍体弹洞,头部还有同日军搏斗所遗累累刀痕。我母亲因悲恸过度,顿时昏厥倒地,方军长及在场官兵无不悲痛欲绝!
在给烈士洗身换衣后,父亲孙将军的遗体被移入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十几名士兵将灵榇抬上军用卡车,方军长乘吉普车在前缓行。在灵车前后,各有两车全副武装的士兵护卫。祭奠仪式在第十军军部所在地益阳举行。
当孙将军的灵车驶经益阳市区时,城内万人空巷,人们沿途肃立默哀,家家门前摆祭桌,设路祭。灵车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鞠躬、磕头,失声痛哭,学校的众多师生将一幅幅挽联悬挂于灵车之上。广大民众对为国捐躯的抗日民族英雄孙明瑾将军表示了最沉痛的哀悼!
父亲的遗体从益阳运抵湖南省会长沙后,1943年12月19日起,各界人士纷纷前往公祭,备极哀荣。
12月21日上午,父亲孙明瑾将军的灵榇由长沙起运南岳衡山,在忠烈祠正前方的山岗上建墓安葬,墓前树立纪念碑,并入祀南岳忠烈祠。
父亲殉国时,年仅38岁,双亲在堂,留下遗孀(我母亲姜文珍女士)及子女6人待哺。我兄弟姊妹6人,最大的10岁,最小的仅3个月,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情实可怜!
10日,我军继续奋勇追击,先后克复南县、安乡、津市、澧县、王家厂、枝江、新江口、公安等地。日军攻占常德的企图被彻底粉碎。至翌年1月初,各路日军纷纷退回原驻地,恢复到战前态势,常德会战胜利结束。
日军撤出常德数天后,日军大本营曾出于战略考虑,要求日第十一军重占常德,但横山勇则以“部队极其疲劳”为由予以拒绝。
日军大本营为调查此命令的下达是否得当以及横山勇拒不执行此命令之缘由,特派总参谋长松田太久郎飞抵南京。随后,他与中国派遣军总部的一名高级参谋同抵湖北沙市第十一军常德作战指挥部,以当面了解情况并视察部队。
几天之后,日本天皇听取了大本营关于常德会战的汇报,确认再占常德已不可能,当即向参战部队下达了“勇战奋斗”的敕语。同一天,大本营终于撤消了第十一军重占常德的命令。
英勇的中国军队用血肉之驱,终于战胜了凶恶的日寇,取得了常德会战的最后胜利。我军毙敌万余名,敌伤亡总数在4万以上。
我军亦付出重大代价。我守城军第五十七师官兵大部牺牲,除父亲孙明瑾将军壮烈殉国外,暂编第五师师长彭士量、第一五0师师长许国璋两位将军也为国捐躯,我伤亡官兵达5万余人。
当年《大公报》在《常德外围的争夺战》(战地特派记者高集)一文中报道:“在这次湘北战役中忠勇杀敌的将士,有许多人都是从‘八.一三'上海战役就开始效命疆场,是身经百战的健儿。他们都认为这次常德会战是上海战役和台儿庄战役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会战。两方面都动员了很大的兵力,以大兵团对抗大兵团。而且,两方面都是打硬仗,是硬碰硬的战斗……”。
在记述常德外围争夺战时,他说:“攻击在26日晨开始,28日就包围了薛家铺(距德山70公里)。这时攻击部队接到了长官的命令,要在当日攻克德山。我军遂两路推进,一路由薛家铺通过石门桥攻德山,一路由兴隆街向太平桥攻赵家桥(是沅水南岸之敌后退必经之路)以切断敌军退路。……由兴隆街向太平桥、赵家桥攻击的一路,不顾敌人顽强的抵抗勇猛前进,孙明瑾师长就是在带队冲锋时阵亡的。赵家桥守桥的敌军凭藉地形的优势顽抗,我军真是前仆后继。孙明瑾师长阵亡后,副师长葛先才继续领队冲锋,腿部和腹部都中了弹,师参谋长何竹本继孙师长后受重伤。”并评价说:“这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让我们向这一役牺牲的官兵致以诚挚的敬礼吧!他们的勇敢将永垂青史!”
该报在《常德之战》中还写道:“夺回常德是硬功夫,其关键尤在两次德山的争夺战。我增援部队从11月26日至12月1日与敌血战6昼夜,……在第一次进攻德山之役,一位英勇的师长孙明瑾阵亡了。……孙明瑾是一位布衣将军,从没有一个人见他穿过华丽的衣裳;忠厚有证,有‘圣人’之称;然而在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却是急先锋。德山之役,他便是在冲锋时为敌人的机枪射穿了胸膛。这位淳厚文温的布衣将军便以身殉国了。”
此外,该报还特别发表社论《孙故师长精神不死》,以悼念这位抗日英烈。内中之辞,褒谥之语,令人震撼:“孙故师长,成仁取义,死重泰山”,“勋业名山,共乘不朽,可谓生荣死哀”,“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古人称之为大勇,孙故师长,庶几近之”,“其为国奋斗,临难不苟如此,实可媲美古人”。
抗日民族英雄孙明瑾将军,就这样永远铭刻在中国抗日常德会战的史册丰碑上!
来源:918爱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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