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47年初,国民党反动派对延安发起大举进攻。胡宗南的几十万军队,呼啦一下子就压向延安,妄图在最短时间内,把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队伍,把陕甘宁边区的革命政权,把这个革命的红色根据地,统统消灭掉。然而,用兵如神的毛主席胸有成竹、指挥若定,早已为保卫延安、保存革命力量和革命根据地,做出了暂时撤离延安的战略转移决策。因为延安是我们的。我们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延安抚恤委员会主任何炳文和妻子蒲文清,带领一支特殊的队伍,行进在疏散转移的、危险而艰难的路上。最终胜利完成任务。这里记录的共6篇转移途中的真实故事。母亲蒲文清全部看过。她总的评价是:没有胡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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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撤离延安,情难舍、意难离
特稿:艰难的转移路上
走到吴堡黄河口的时候,是一天的上午。顺着黄河边前行时,看到的是黄河滩上成千上万等待过河的队伍。父亲一看就有些着急:老天爷,啥时能过河呀!母亲除了背上的二弟弟,还要紧紧地拉着我和大弟弟,生怕走散了。当她看看这一队30几号人马,尤其是那几个伤残同志,她心里能不着急嘛。 马背上的父亲,眼中虽然透着焦急,但面部却是沉静、坚定的表情。按理说,父亲是残疾人,他所带的转移队伍虽然人不算,但却是一支有着伤残荣军、家属和娃娃特殊队伍。照理他们是可以不排队的。但父亲首先考虑的是战事和赶路的部队,这是一点都不能耽误的。所以当时有人让父亲这队人马先行,父亲都没有那么做。他对同行的同志们以及伤残同志们说:“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一,顾全大局,听从指挥;二是遵守纪律,维护和遵守秩序。 等待,使所有河滩上等待过河的人都十分着急,只有我们这些不太懂事的孩子们特别地兴奋。我也不例外,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河。我出生在延安下寺湾。那里倒是有一条河,叫洛河。虽然是河的上游,而水却少的可怜。延安宝塔山下有条延河。虽然叫河,可是河里经常干涸着。要是一下雨就有水,最深也能到膝盖。如果雨下得大了一点,河水就能漫过河上的桥。可天要一连晴上几天,河很快就干得见了底。所以你想想,旱孩子见了这么宽大的河,河上还有好大好大的巨浪,会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其他孩子们也和我一样。所以眼前这条淌着黄泥色水的大河,把我们全都震住了,也吓住了。都老老实实地站着看,不敢打闹嬉戏叫唤。我们又看到河上排着一片一片的人和牲口,还有等着下河的大木船。这一切,既让我们开眼,也叫我们奇怪:这么大的河,这么多的人,为什么都要挤在一撘里过河呢? 我们这些旱地里的娃娃,没有见过大河,没有见过船,更没有见过能坐这么多人和牲口一起过河的大船。我们也没有见过好几个东西绑在一起,在水上漂着,同时还能坐人和拉行李的船不是船、四边还冒出小角的古怪东西。只见老乡拿着长板子在划,这东西就在水里打转转,半天才开始往前走。我们心里好生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家伙?它有脚吗,在水里这么走?后来听老乡说,这东西叫羊皮筏子,是他们祖祖辈辈靠着活命的。它和船一样。没有了这,黄河人家家的命不是难活,而是根本就活不下了(活不了了的意思)。 老乡介绍说,这羊皮筏子是把羊杀死后,把整张羊皮又揉又晒。等皮子软了、干透了,把口子缝好,留下一个打气空。等把每一张这样的羊皮袋都打足气,再把它们几张几张地捆绑在一起,就做成了筏子。因为是用羊皮做成的,就叫它羊皮筏子。这种筏子又不漏气又结实。黄河岸边的人家几乎都有这东西,因为要靠这载人拉个脚挣钱活命哩。 羊皮筏子这么神奇的东西,别说我们这些延安娃娃,就是那些叔叔阿姨们、包括老杨爷爷,谁也没有听过这么生动的故事,更没有见过真正的羊皮筏子。可是,我们不但看见了,还亲手摸过呢! 在等的时候,大弟弟饿了,二弟弟也饿得直哭,我也早就饿了。周叔叔、柳叔叔就想方设法逗我们,可是越逗我们越哭。只见老杨爷爷,憨憨地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两把东西悄悄递给我和弟弟。我一看是黑豆,心里太高兴了,就赶快伸出两只小手去接。可还没等接到手,就被母亲看见了。她冲老杨爷爷一声大喊:“这黑豆是给马吃,给娃娃吃了马吃什么?再说,娃娃们都饿了,要给就都给一点,哪能光顾我们的孩子呀!”母亲怕杨爷爷怕心软,就让他快把黑豆收起来,要是娃娃都看见,那可就麻烦了。杨爷爷布袋里没有多少黑豆,所以他无奈地把手中的黑豆放回布袋里。他看看我们又看看其他挨饿的娃娃,心里难受得没有再说一句话。母亲强忍着难受安慰我们说:“过了黄河就有吃的了。好娃儿,忍住些吧。”这样,我们只好在疲劳和饥饿中耐心地等待着过黄河。 轮到我们上船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因为阴天,云很低,也就越显得风大天寒。叔叔们小心翼翼地拉着牲口、扶着架窝子,又小心地把孩子们在船上安顿好,又一一嘱咐大家不要乱喊乱叫。杨爷爷拉着枣红马扶着父亲上了船,又拉着我和大弟弟上船,安顿我们贴着马前腿站着。等大家都上去了,背着小弟弟的母亲才上船。谁都没有坐过船,看着滚滚河水和上下颠簸不停的船,大家都紧张极了。 因为都想赶快过河,船上的人越挤越多,不知谁猛然把我挤倒了,两只腿一下翘到船边,一只脚上的鞋子,眼看着掉入水中。我顿时大哭,连连喊着,我的鞋,我的鞋呀,我的鞋呀。可是没有人顾得上理会我,只有老杨爷爷扶起跌倒的我,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说:“好娃哩,莫哭莫哭”。可是,因为这鞋是出发前李凤莲阿姨刚刚给我做的,鞋面上还绣着花。所以,我死活要把鞋子捞上来。没等捞,就见小鞋像小船一样,被波浪越推越远。我看着自己还剩一只鞋和穿着白线袜子的脚,越发哭喊起来。母亲挤到我身边,立时捂住我的嘴,叫我别哭别喊了,说就是哭死也捞不上来了。还说,等到目的地再做一双新的。这时,不知是谁,立刻用块布把我的脚包起来。一边包一边叫我别哭。说再哭,脚就冻掉了。再哭,就把我丢回到岸上去。我不敢哭了,只好静静地靠着杨爷爷委屈地出着长气。这时,我看见小弟弟已爬在母亲的背上睡着了,头上的尖尖帽也歪在一边。大弟弟则被一位叔叔抱在怀里酣酣地傻笑。他不时地指着河里浮动的羊皮筏子说着什么。 船上终于挤得不能再上人了。老杨爷爷一边搂着我,一边紧紧拉着枣红马的缰绳,端端站立着。马的周围挤满了人。父亲左腋下拄着拐,左手握着小拐杖,右手搭在帽沿上,威严地看着延安的方向。此时,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像所有转移的人一样,用心发出同一个声音:再见,延安!我们还会回来呢。 老梢公终于划起了大浆。因为风浪的阻挡,船行得很慢,而且颠簸不止。只见有人恶心,有的人吐起来了,还有人喊叫起来。船上不再像离岸时那么安静。划船的老乡一看,忙大声吼叫:“快不敢叫唤,不敢乱说了!惹下黄河神灵灵会翻船的。到时候可就麻搭了。这么一些个人可咋办嘛。”所有的声音都停下了,就连枣红马都安静了,只有两个鼻孔往外冒白气,一动也不动,显得那么威严、那么神气。 天渐渐暗下来了,船终于到了对岸。船一靠岸,父亲就将拐插到地上,不等人扶就跳了下来,连忙招呼同行的叔叔们和孩子们安全下船。他又让随行的叔叔们,细细检查每个孩子和每头牲口,并安排好大家就地休息。他亲自来回找人打听前行的路和最近的村庄。等他忙完这些事情,才想起我们。当他看到在河滩就地而睡的大人娃娃,看到睡着的我还使劲搂着剩下的一只新鞋,看着忍冻挨饿的大弟弟,和爬在母亲背上、脸上挂着冻成冰的泪珠的二弟弟,也难受得眼圈都红了。老杨爷爷看着父亲连说:“哎呀,好你了。不敢难受。你要有甚闪失,这大人娃娃和那些伤员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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