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天,我们同学几个相聚洪湖游了一天湖,晚餐时有人提议泛舟赏月。复又兴起,便向老板要了条船去赏那洪湖秋月。
当秋风卷走一天的暑气,百里洪湖变得不再燥热喘息,云,把天空擦得湛蓝湛蓝;水,把俊眼拭得锃亮;柳,将湖滨稻田梳得金黄金黄。一个风姿绰约的秋洪湖展现在我们面前。
水顺风顺,一路撩水击浪,谈笑风生,不一会儿就出了湖口。停桨罢篙,任其顺水漂去,同学几个说说又笑笑,行行复行行,很快就进入了湖心。
夜幕降临,圆圆的月儿似初嫁的新娘羞红着脸悄悄地从东方水平线上爬出来。水天相接处被染成杏红色,顺着月亮望去,好似一条金色的地毯,地毯的这头是我们的小船,那头站着的是月亮。我们的船儿就沿着这金色的地毯向月亮划去,想邀吴刚喝上几盅桂花酒,看看嫦娥那古装古韵的舞蹈。可是,我们船儿一动,月亮也动了起来。像个调皮的少女,逗我们玩儿。
月盘升到柳梢上,红晕渐渐褪去,亮出双眸。天空也变得灰蓝灰蓝,夜的洪湖悄然披上了闪光的夜礼服。一艘艘镶满金珠银链的游船和渔船碇泊在墨绿色的湖面上,璀璨的星灯,一半飞在灰蓝色的天幕上,眨着调皮的眼睛,一半跌落在湖中,化成游动的金蛇银线。湖边响起蝈蝈的蛙鸣,草丛里秋虫在啾啾吟唱,荷林中鱼儿叭搭叭嗒的吃草,掺和着淙淙的细浪声,间或也有鱼儿泼刺的惊叹,仿佛在演奏一支和谐优美的小夜曲。悠悠的湖风,挟着时浓时淡的缕缕荷香,穿心入肺,使人神清气爽。
月儿升到了当空,似乎比刚爬上天幕时更小了一些,圆了一些,亮了一些。此时此刻,这一轮秋月,临空朗照,银辉万里,似慈母般满怀深情地关爱着人世间的物物事事,是那么皎洁、那么温柔。虫儿歇了,蛙鸣停了,鱼儿睡了,唯有湖上流动的碎银轻轻拍打着我们的小船,风儿轻轻,水儿柔柔、月色绵绵,不知是月牵着水,还是水看着月。忽然间,一句“真静啊!”,使得我们惊异起夜与湖的静来,的确真静,这是一种真真的宁静、辽阔的宁静。举目四顾,全是夜色中的湖水,或湖水中的夜色。月光将夜的神秘推向无边的远方,使人感觉是那样虚幻,那样飘缈,又那样实在。真像沐浴在诗人所说的“秋宵谁与期,月华三万顷”的意境中。难怪当年白居易在饱赏太湖的月色后,欣然命笔寄诗元稹“报君一事君应羡,五宿澄波皓月中”。的确,这种与清风、明月为友的趣味,即使有生花之笔也难以描述。可真正能与清风明月为友的,就只有那湖上人家。我们虽不能以水为家,但做一次过客,也倍感幸福。
我们斜靠着弦,边喝酒叙谈,边让身心感受这月光的柔和,尽情放松自己,将生活的人变成自然的人,在这静夜的湖里,享受天地之奇观、造化之精妙。与湖光月色融为一体,人生常累的尘忧俗念,被月色洗涮的一干二净,满心里只是一片纯净,一片光明,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神圣的快感。遥望明月,大家叙谈起赏月的感受,不尽异口同声发出“人生要提得起、放得下”的感慨。是啊!真正的放下,不在于把事能否放下,而在于把心能否放下,平平静静去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平平静静去对待人生的名誉、地位、宠辱与成败。同学中竟有人朗诵起《岳阳楼记》中的句子,诸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也”。
月儿西斜,露水也冷冷地下了,于是,我们怏怏返岸。这时月儿在天与湖之间抖下迷迷朦朦的薄雾,船边的湖草、芦苇、荷林像被牛奶洗过一般,远处影影绰绰的湖岸在轮廓不太分明的剪影上嵌上了条银边,挂起了朦胧的纱幔,显得那么遥远。星星和渔火已疲倦在闭上了眼睛,只有那十里荷花,一派烟云,依然飘香送爽。月色潮润润、湿溜溜,妩媚中颇有几分缠绵,仿佛听得出月光流动时发出的细微的声响。游目骋怀,我们不得不赞叹古人创造的“月华如水”的妙喻。我忽然想起《论语》里的“水柔也无为,似德;浩浩乎不屈,似道;赴百仞之俗而不惧,似勇……”,是的,这一夜月色,使年近不惑的我们懂得了不少做人的真谛。我想,最好的画也美不过她,最醇的酒也香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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