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见,对我祖父的影响很大。几天后,祖父抱病去见傅作义将军,在说明来意后,傅作义略微沉吟一下说:"您是旁观者清,今天抱病前来,我很感动,咱们好好谈谈!"并告诉祖父,他也和中共代表接过几次头,却均因不得要领而回,他正为此发愁,请祖父帮助想些办法。
祖父这才知道在他见傅作义将军之前,傅曾两次派人与中共谈判未果。祖父经过分析,又与王之相进一步深谈此事。再次找了傅作义将军。当时傅作义告诉祖父他已做了应变计划:一是把全部军队撤到江南;二是固守平津;三是放弃平津,退保察绥。傅作义说:"谈判不成,那就打吧,还能怎么办?"祖父给他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后,傅作义将军思想上矛盾重重,来回在屋里踱着步,突然回转身:"大哥,叫你说我简直没有办法了!"祖父此刻知道傅作义没把他当外人,也是真心希望处理好此事,便说:"有办法也好,没办法也好,我们都是60多岁的人了,还能再活几个60岁?蒋介石消灭异己,壮大嫡系,永远也不会改变。你傅宜生不能做一个历史罪人,我看你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我出个主意,你把宝珊接来,他和中共的关系好,又有威望,是个文人,主意多,比咱俩谁出面都好。"
傅作义茅塞顿开,以拳击掌道:"对,好主意!"当晚就派飞机赴榆林接来了邓宝珊将军。邓宝珊将军到北平的当天晚上,祖父以给邓接风洗尘为名,邀请傅作义将军、邓宝珊将军在家中商谈了具体的办法。
过了两天,我祖父请王之相和邓宝珊将军到家中,经过一番介绍后,祖父对王之相说:"邓将军已来北平两天了,和傅将军谈过两次,谈得很痛快,问题都谈到了,也说到你们的意见和希望,现在请邓将军谈谈。"随后邓宝珊将军说:"我和傅将军进行了两次深入交谈,和平解放北平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为了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和古都文化古物,都必须和平解放北平,避免不可估量的损失和空前的浩劫。傅将军表示,抗日战争打了八年,国内战争又打了三年,元气大伤,再打下去怎么得了。只是当前的处境,面临的问题,不能不审慎考虑……"另外,邓宝珊将军也谈了傅将军的一些顾虑。王之相态度坚定地说:"请邓将军放心,也请转告傅将军,共产党的政策是一贯的,中国共产党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同时也就其它问题一一做了分析探讨,
大家谈得很融洽。
这时王之相似乎看出祖父有些疲劳,就对祖父说:"马将军抱病为此事而努力,实在让人感动。同时我也很抱歉,打扰已久,还请您多注意身体。"我祖父听后,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也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们谈得好,事情就能解决得好,不必为我分心。"
据我大姑回忆,王之相还叮嘱大家:"这是非常时期,提醒大家提防特务,注意安全。"实际上当时的情况确实非常复杂,国民党特务活动猖獗,傅作义将军的另一位老朋友、原北平市长何思源先生因对打内战持消极态度,1948年被蒋介石免职。何思源先生多次规劝傅作义和谈并坚持在北平公开倡议和平,发起了和平运动,受到了市民的热烈拥护。国民党特务们便在何宅房顶埋藏了定时炸弹。随着两声巨响,夺去了何鲁丽胞妹的生命,其家人遭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但这并没有吓倒何思源先生,反而更加坚定了保卫古都的信念。两天后他作为北平的11位代表之一,参加了和平解放北平的谈判,为这座王朝古都回到人民手中作出了贡献。
天津解放后,北平已被解放军重兵包围,城内炮声清晰可闻,国民党官兵风声鹤唳,一日数惊。
1949年1月14日,邓宝珊将军受傅作义将军委托偕周北锋、刁可成前往通县与解放军会谈。谈判很快达成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由邓宝珊将军代表傅作义签字。
1月17日,邓宝珊将军一行返回北平。我祖父即嘱蔡运升转告王之相"已经决定和平解放北平,叫你放心。傅、邓二人明晚还要见你"。
次日,在邓宝珊将军家,我祖父将王之相和蔡运升介绍给傅作义将军。傅作义将军说:"王教授和蔡交涉员对办理外交事物都是有经验的,我们很钦佩。你们忧国忧民,关心时局,提供了许多宝贵意见。现在已经决定和平解放北平,大家见面谈谈,请你们放心。"王之相说:"傅、马、邓三位将军早已看到抗日战争打了八年,国内战争打了三年,再打下去是不行了。现在响应和平号召,停止内战。这是爱国爱民的重大贡献,我们和北平市民万分感激。"傅作义将军说:"大家都应当感谢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座几个人一起会心地笑起来。
1949年1月31日,解放军举行入城仪式,市民涌向街头欢庆北平和平解放。
祖父的欣慰与憾事
北平解放后,中国人民解放军信守十四条,特别是对傅作义将军真诚相待,我祖父很受感动。当时他天天盼着来报纸,来了就让我大姑马玉文或大姐马志清给他读报,听到高兴的地方就感慨地说:"咱们国家现在行的才是正道,过去中国受外国欺负,这回租借地都收回来了,社会安定,欣欣向荣,真是好哇!"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不忘我祖父这位抗日时期的老朋友。1950年6月初的一天,毛主席办公室来电话,说主席请祖父参加政协一届二次会议。此时,祖父已是癌症晚期病卧在床。
政协开会的前一天,家里又接到毛主席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询问了祖父的病情,并说:"如能参加会议便派专车来接。"祖父回答:"试试看,如果吃上药能挺两个钟头就去参加会。"结果因病痛的折磨,这次会议祖父没能参加。
在病床上祖父常常念叨:"抗战时我没能带领子弟兵打回东北老家去,这次又没能参加政协会议,参与讨论国家大事,是我终生的两大憾事呀!"。
1950年11月底,祖父因病去世,终年6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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