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人,是我的父亲柴木林(右边)和他同龄、同乡的战友肖振海,两个15岁的小八路拍摄于1945年张家口,距今已经65年了,这珍贵的资料,是在母亲保存的父亲遗物中找到的。
1945年,部队在张家口打了胜仗,战斗间隙,父亲和他的小战友肖振海在街上见到一个照相馆,便好奇地走进去,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照过相,也不知他们怎么会有钱照相,总之他们照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相片。后来,他们随部队征战南北,不知什么时候分的手,从此再无音讯,生死不知,因为连队的很多战友都牺牲了。尽管父亲像宝贝一样的珍视这张一寸的小照片,但随着岁月的动荡还是丢失了,父亲一直很遗憾。
1975年的一天,父亲突然收到一封信,一个陌生的地址,却是一个给他带来极大惊喜的人,信的全文是:
柴木林同志:
你好!我们既是老乡又是多年没有音信的老战友。这么多年我没想到还能找到你,现在虽然还没见到你,找到你的通信地址我已经很高兴了。在我没说我是谁之前,见到这封突然的来信,你大概会觉得奇怪。
老战友还记得吗?我们的家乡相距10华里,在张家口的时候我们在一个连队,在张家口的清河照相馆我们俩照了合影,那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照相,至今我还保存着这张照片。说了这些你能回忆起来了吧,我就是边渡口(河北省河间县的一个镇)的肖振海,在张家口的时候我们在十二连,后来编入二团九连,我在连部,你在班里,至今我也记不起来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分的手。当时我们那个连队的人活到现在的也搞不清还有几个,抗美援朝前,连现在找到的你,加上我,按那时计算,仅有7个人了,到解放大西北的时候,我确切知道把生命贡献给革命事业的就有74人,抗美援朝以后就搞不清了,1957年我在师部组织科时,从烈士通知书存根上查到的已经牺牲了90多人,别的就去向不明,下落不清了。
找到你的单位,是从元氏机场一个姓柴的职工那里打听到的,他告诉了我你的简单情况,还告诉我你因病在天津住院,具体地址也不清楚,所以我只好先写封信联系一下,问问你的情况,以后我再去看望你。我现在河北元氏五金交电公司工作,老家已无人了,爱人孩子都在这里,详情见面再谈。
祝你身体健康,全家都好。
敬礼!
老战友:肖振海
1975年6月10日
读完信,父亲激动地流泪了,怎么能忘呢,他时常思念的、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战火考验的战友,他哽咽着说:“我们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啊。”当时他身体非常不好,正在天津254医院住院,我在陪床,本来就失眠的他一夜没睡,不停的给我讲他们在一起的难忘经历,恨不能马上去见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他磨叨着一句话:“当时我们俩照了一张相,那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照相啊,可惜,让我弄丢了,哎呀,太遗憾了。”父亲出院后,就打发我去找肖叔叔,当时只有17岁的我,专程去了河北元氏县。几经周折我找到了肖叔叔,见到我,他也惊喜万分,热情的接待我,给我讲述和父亲同样的故事,并找出一张发黄的一寸小照片,讲起了那张照片的故事。看到照片,我非常惊喜,没有想到肖叔叔居然还保存着这张照片,更让我惊喜的是,当我说出我父亲的遗憾时,肖叔叔给了我更大的惊喜,他很自豪地说,“别着急,我保存了两张,另一张送给你爸爸。”肖叔叔找出相同的另一张照片,用好几张纸包好交给我,千叮咛万嘱咐:“丫头,带好了,千万别丢了。这张照片跟我打过日本鬼子,去过大西北,去过朝鲜战场,已经跟随我30年了。”
待我回来后把照片交给我父亲的时候,看着照片,老人家老泪纵横,嘴里磨叨着:“好多人都不在喽。一场战斗打下来,我们连只剩下3个人,我是埋在死人堆里活过来的。”
后来我入伍离开家,后面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据妈妈说,肖振海专程来看过我父亲,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转眼又是35年过去了,我又看到了这张珍贵的照片和肖叔叔的信,一种崇敬感油然而生,这张照片太珍贵了,这段历史太厚重了,照片背后的故事太感人了,不仅是两个人的历史,也是老一辈革命者流血牺牲打江山的见证。他们是幸运的,能活到新中国成立,战争中分离的战友还能重聚,有多少先烈不知何处埋忠骨,不能马革裹尸还,有多少先烈没有看到新中国的阳光,这让我理解了电影《集结号》中谷子地的执著和对战友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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