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新情况,中联部立即拟定了新的《周总理会见罗党政代表团具体安排》的请示,其中预定时间为“9月7日晚上7时30分”。参加人员,罗方为代表团成员三人及罗驻华大使共四人;我方为纪登奎、耿飚、郭玉峰、张香山;工作人员有翻译蒋本良、接待组组长邢竹芳和苏东组副组长谷力虹。《安排》规定“发消息、照片、拍电影电视”。
1975年9月7日上午,我正陪维尔德茨和罗马尼亚代表团参观北京针织总厂,突然传来消息,邢竹芳组长赶来通知我们:周总理将满足罗马尼亚代表团的要求和盼望,马上就要会见他们。这个消息使维尔德茨和代表团的成员们无比激动和兴奋。周总理住院以后,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非常希望能有机会探望他,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也非常激动。
下午1点正,我随车陪同维尔德茨和代表团两名团员以及罗驻华大使格夫里列斯库,来到紧靠中南海的305医院。当我们走进医院门厅时,周总理在纪登奎、耿飚同志的陪同下,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客人。以前,周总理每次会见外宾,总是先期到达会见地点,迎接客人,以示礼貌。这时重病的周总理,依然保持了这种外交礼节和风度。
周总理同客人们一一握手以后,就在简朴的医院门厅同客人们合影留念。为了不多耽搁周总理的时间,不使他过分劳累,我们几个工作人员按预先排好的次序,以最快的速度,让全体参加会见的人员排列好。
当时周总理的身体状况是不允许作长时间谈话的。所以,这次会见本来只计划合影留念,握个手,简单交谈两句。但是,周总理却执意把维尔德茨请到了会客室。周总理当时穿的仍是原来的中山装,可是却显得空荡荡的,更衬托出里面瘦弱不堪的身体。从医院门厅到会客室短短十几米的路程,对重病的周总理,纪登奎想上去搀扶一下,但周总理拒绝了,他迈着艰难而坚毅的步子,支撑着瘦弱的身躯,一步一步移动着走完了这段路。
记得周总理自从病重以后,会见外宾时总是让客人坐松软的沙发,自己坐高沙发椅子。可是这次,周总理坐的是和外宾一样的单人沙发。当周总理走到沙发边时,首先举手请维尔德茨落座,然后自己缓慢地坐了下来。坐时把右手拳指顶在沙发座上,左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好像在支撑和减轻着微微前倾的身体重量。虽然身体已很衰弱,但周总理面容慈祥和蔼,声音还是那样刚劲有力,目光炯炯,浓眉似剑。
看到大家坐下后,邢竹芳赶紧过来转达医生的意见,通过我告诉维尔德茨说:“说话尽量简短,就谈二十分钟。”
周总理说:“医生不让我多说话,所以你说,我听。”
维尔德茨表示非常感谢能有机会见到周总理,罗党领导和总书记本人向毛主席、周总理表示最诚挚的问候和最良好的祝愿,祝周总理幸福健康。
周总理表示了感谢。他一个个地点名请维尔德茨转达对罗马尼亚领导人的问候,从罗总统、总理到熟悉的老朋友。周总理还特别关切地询问了当时同样身染沉疴的波德纳拉希第一副总理的健康情况:“他的病怎么样?听说他也很困难?”当维尔德茨说,波德纳拉希也不大好时,周总理又一次要维尔德茨回去后代他问好。接着,当维尔德茨说“我和纪登奎同志会谈得很好,一致认为要进一步发展两国各方面的友好合作关系”时,周总理再次坚定地说:“我们两党、两国的关系很好,今后一定能发展得更好!”
接着,维尔德茨询问了周总理的健康情况,周总理显示了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对生死问题的达观坦然与大无畏,他泰然而诙谐地谈到死神的来临说:“马克思的请帖,我已经收到了。这没有什么,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接着,周总理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还只有10年,就在10年前,我到布加勒斯特去参加乔治乌-德治的葬礼,大衣也没穿,步行走了一个多钟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连几分钟也走不了了!”这是多么真切感人的话啊!为了冲淡这过于凝重的气氛,周总理无限深情地回忆起了以前访问罗马尼亚的美好印象:“我再也不能看到漂亮的布加勒斯特了;但是我还可以从电影上、从照片上、从图画上看到她!”这寥寥数语,是一位即将告别人生的伟人抒发出的对人生的无限热爱,是多么感人肺腑啊!翻译着这些话,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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