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即便破烂，也是中国共产党的传家之宝》（其它平台或媒体标题为《二本罕见的苏区歌谣集，当年鼓动和激发了多少苏区民众的革命热情》）发表后，有读者和好友要求我把《红军歌》等6首新发现的歌谣全部整理出来公布于众，以满足爱好者学习、传播与研究之需。应此要求，除《红军歌》因页面缺损严重，无法整理外，余5首按：控诉、鞭笞旧社会；控诉、鞭笞军阀、帝国主义、土豪劣绅及国民党和宣传歌唱婚姻自由等三类分三期与大家分享。

    想当年，苏区民众绝大多数是文盲，不识字。因此，最好的宣传教育并便于普及与传播的工具就是说唱形式的歌曲歌谣，成本最低，效果最好。无论男女老少、人多人少；无论早上晚上、闲时忙时亦或田间地头、搓衣喂畜，甚至独自一人之时均可传唱。

    但好的说唱作品，一定会使人产生联想，产生共情与共鸣。如是，它必须具备以下特征：一是所述事物具有普遍性；二是语言风格具有属地性；三是具有生动形象的艺术性。

    本期与大家一起分享二本歌谣集里有关控诉、鞭笞旧社会的歌谣各一首。为确保其原汁原味，除极个别明显系错字、漏（余）字或电脑无法打出的字作调整外，余均原本照抄，并附书籍原页面图照，以便于读者对照。方言与俚语另作注释。

    第一首：《年关穷人苦债歌》(新十杯酒)（见图1、2）

    一杯子酒债主坐上来，手提铜壶把酒洒①
    叫声妻子把鸡杀，妻捉鸡子泪盈腮。
    二杯子酒鸡子热燻燻，盌盌②先敬有钱人，
    三岁孩儿没有份，八十老母未沾唇。
    三杯子酒债主笑盈盈，贤慧大嫂叫一声，
    且请同坐吃杯酒，尔我不是外面人。
    四杯子说些闲事情，渐渐说到要还钱，
    妻心如同打战鼓，夫面通红到耳根。
    五杯子酒热汤又添上，夫妻二人各思量，
    今年要把债来还，除非忍饿又号寒。
    六杯子酒茶来又上烟，怕的债主把脸变。
    妻敬菜来又敬酒，好比孝子奉双亲。
    七杯子酒债主把话论，今年老利要还清，
    如若不把债来还，叫尔年饭吃不成。
    八杯子酒债主情不饶，叫声奴才如虎呌。
    倘若不把债来还，即刻叫尔去坐牢。
    九杯子酒娘子把酒洒，叫声债主请吃菜，
    粗茶淡饭你莫怪，要填深情③明年來。
    十杯子酒劈面两巴掌，夫妻二人跑进房，
    债主隨后把房进，先拿被卧后下帐④
    新⑤十怀酒#得干干净净，夫妻二人把话论，
    人勿自由毋宁死，要找出路去革命。

    注释：
    ①把酒洒：把酒倒到碗上。这里洒读成sāi。
    ②盌：同碗。
    ③填深情：这里语意不通，应为刻字时错刻一、二个字。
    ④被卧后下帐：被子和蚊帐等日用品。
    ⑤”新”字应为多余字。

图1

图2

    这首“穷人怕过年”的叙事歌，当年一定带有普遍性，只要家里碰到天灾人祸，就容易欠人钱财，利滚利更导致穷人血上加霜。

    歌词叙事层层递进，把穷人和债主双方语言和行为（包括心理活动）都描写得很到位。

    比如描写妻子从“手提铜壶把酒洒”开始，到心痛地杀鸡、烹饪与向债主敬酒。用“三岁孩儿没有份，八十老母未沾唇”作强烈对比。当听到要还钱时，“妻心如同打战鼓”。于是把“热汤又添上”，“妻敬菜来又敬酒，好比孝子奉双亲”，目的是“怕的债主把脸变”。虽心委曲，仍尽说好话。最终，债主不仅把脸变，还给她“劈面两巴掌”。

    而描写债主时，则先用温柔的言语“贤慧大嫂叫一声”，“尔我不是外面人”开始，“渐渐说到要还钱”。继而加重语气地说“如若不把债来还，叫尔年饭吃不成”。再到“叫声奴才如虎呌”的咆哮：“倘若不把债来还，立刻叫尔去坐牢”。继而是行为上的“劈面两巴掌”，“隨后把房进，先拿被卧后下帐”，将床上用品强行撸走。

    这种催债方式与行为前几年在社会上重现了一段时间。政府管它叫“暴力催债”。有的人看了还可能会有心理阴影。

    注意的是，歌词里用的是“债主”，而没用大家耳熟能详的“财主”或“地主”之类的词。说明这是土地革命初期，阶级成分划分前编写的歌谣。

    如果你反复吟诵几遍，可能有的读者会与笔者产生相同的联想。即传遍神州大地的黄世仁逼债故事--《白毛女》。是不是很相似？主角都是女性，都是因债受凌辱，最后都“要找出路去革命”。

    《白毛女》是1945年由贺敬之、丁毅等创作完成的歌剧。而这首歌谣比它早15年。如果当年贺敬之、丁毅等人在苏区因此歌谣而得灵感，或许也能用客家方言与曲调编出一幕举世闻名的戏曲来。

图片来自网络

    还有，这里我说它是“歌谣”，也不准确。因为标题注明是借调“新十杯酒”。但如何把歌词填写进曲调中，笔者对此一窍不通，故将《中央苏区歌曲集》里的一首《新十杯酒》的图片放到下面（见图3）。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试。

图3：《新十杯酒》

    第二首：《长工歌》（见图4、5）

    一月长工初起头，作工之人当只牛，
    天光起来作到夜，做得腰痛背又驼。
    二月做工正耙田，耙田工夫茅①放肩，
    东道②田边看下子，还讲耙田较清闲。
    三月做工是清明，帮人做工好可怜，
    茶饭得食别人后，落雨很大也要行。
    四月做工是立夏，猪肉鱼子一大车，
    猪肉鱼子啀③茅食，臭风盐菜啀名下。
    五月做工是端阳，粽子裹得喷喷香，
    东道个个食得饱，长工师傅茅只尝。
    六月做工割早禾，东道哇啀④敢摸梭⑤，
    一日要打八担谷，天光到夜茅下坐。
    七月做工真可怜，东道公公说冷言，
    冷茶冷饭食得尽，想起总是茅铜钱。
    八月做工较闲哩，东道使啀铲草皮，
    几担草皮容易铲，又要作柴割橹芑⑥。
    九月作工较寒裡，思想茅钱做衫衣，
    一身着裡⑦豆角⑧样，茅钱总是吃尽亏。
    十月做工正立冬，牵只牛古去耙冬。
    橹起裤脚去下水，冻得两脚报捐⑨了。
    十一月做工霜雪大，茅衫茅裤又茅鞋，
    早晓作工敢吃亏，不如归家做柴卖。
    十二月做工又一年，指望有钱来过年，
    道京⑩算盘算一下，倒找东京两吊钱。

    注释：

    ①茅：无、没有，同冇mǎo，即没有。
    ②东道：指东家，即雇主。这里未称其地主或财主，说明创作此歌谣时，还没有划分阶级成份。
    ③啀：我。
    ④哇啀：说我。
    ⑤摸梭：不卖力。
    ⑥橹芑：一种常年生植物，常用作烧饭用燃料。
    ⑦着裡：穿戴。
    ⑧豆角：一年生攀援植物。
    ⑨报捐：脚底皮肤干裂。
    ⑩道京：应为东京与东道、东家同义。

图4

图5

    这首《长工歌》反映农业工人，依据农事为东家从年头做到年尾的劳作过程与衣食状况及其东家对其的冷热嘲讽。原“指望有钱来过年”，但哪知“道京⑩算盘算一下，倒找东京两吊钱”。除反映东家对长工的劳动剥削外，还反映对长工人格的轻蔑。最后二句，则是文化的“欺凌”，才会年终一算账还要“倒找两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