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叫兵辰,1937年七七事变时出生的,学名贾发毅。他的一生经历了战乱、饥荒、动乱、改革开放,受尽了苦难,也尝到了甘甜。
我们兄妹五个,大哥是老大。他虽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但幸运的他是遇到了一个明智、勤劳、坚韧的母亲和一个一辈子苦干实干的父亲。在周边邻居的孩子都不上学的情况下,父母克服万难,把他送进学校。在本村读完高小,又考入南高家营读初中。毕业后,为早日减轻家庭经济负担,到南牛、北永固村当了民办教师,虽工资微薄,但他留下饭钱,剩余的全部交给父母,供弟妹上学或补贴家用。六十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他响应政府精减公职人员的政策号召,辞职回家当了农民。以后大队成立副业股,建了染坊(染农家自织白粗布),大哥因有文化懂化学被染坊录用。改革开放后,人们穿衣多样化,染坊倒闭关门。但改革开放的春风使大哥如鱼得水,便干起了个体,应染布老客户的要求,在家设了染坊,干了一年,挣了点零花钱。随后,他发挥特长,开始镀玻璃做镜子,还开了一个玻璃门店,生意红红火火,很快成了万元户。
开门店,是他一生辉煌时期
他生有三儿一女,大儿子1962年出生,兄妹间都相差2-3岁。八十年代初,正是供他们上学时期,只靠挣工分根本维持不了生活,是生产队的欠款户,大哥大嫂除了干农活,还偷着在家里小院小规模地养鸡和鹅,靠卖鸡蛋鹅蛋换个零花钱,被发现后差点被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还是请了站上(村大分站,一站七、八个生产队)干部一壶酒才算了事。再以后,一个亲戚成立建筑队,到山西省阳泉市揽活,缺一个做饭的,大哥让大嫂撇下四个孩子,随队当了厨子。大哥在家既当爸又当妈,干了两年,大嫂拿回了外出打工第一笔款,还给弟弟妹妹每家扛回了一个结实耐用的铸铁大洗衣盆。之后县里号召发展商品经济,允许干个体、联合体,大哥镀玻璃开门市,每天起早贪黑不辞辛苦地干,孩子们先后离校帮工。当时因为干此行业的人少,业务适合当地群众需要,结婚的大都买穿衣镜,门店开业要挂镜匾,还有新建房需安玻璃,门市又处在大集镇,加上产品做工细、质量好,三里五乡的都来买,销量很好,经济效益也不错。待到女儿结婚时,他给女儿买了摩托车作为陪嫁,而且连同已婚的三个儿子共四辆,一人一辆。这在刚时兴摩托车时、在刚富裕起来的个体户中是首屈一指的,一时轰动全村。大哥意得志满,心里美得开了花,生意红火了约十年。
重视知识人才,尊重晚辈自主
大哥大嫂恋爱时,大哥还教着书。大嫂在娘家是个养猪能手,她敢说敢干、大胆泼辣。大哥参观了她的养猪场,觉得她是个人才,1960年就结了婚。但大嫂只上过初小,文化程度较低,大哥就鼓励大嫂在婆家村读了两年高小。生了大儿子胜军后,大哥一心想培养个大学生,那时招录名额少,不好考,儿子努力未果,就到公社当了机线员。到了恋爱年龄,朋友给介绍了邻村一女孩,长得挺俊,针线活儿很好,就是没文化。二人见面后,女方愿意,就主动给他做了一大堆鞋,但胜军不满意,觉得谈不来,更对下代不利。可媒人催得急,要快点结婚,见男方消极,还讽刺挖苦。胜军脸皮薄,很为难,大哥见状,表态支持儿子意见,让他大胆拒绝,说你的终身大事你做主,我们不干涉。儿子照办,了断了这场纠结。之后,有人给他介绍了本村在县三中毕业的女孩,二人中意,结婚生子。女方还当上了教师,现为副教授。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成家立业生了孙子。老俩现已退休,在老家安享晚年。
大哥善交际,乐与有知识干事业的人交朋友,他拜干兄弟多个,又结交了县水稻专家王幼辉,还与亲戚街坊保持密切联系,友好相处,相互学习,取长补短,这是他事业成功的重要一环。
孝老爱小
大哥深知父母养育儿女的不易,他爱家顾家,结婚后在大家庭里过了多年,与老人同吃苦共患难,直到二哥生了孩子才分开另过。以后小弟结婚,他带头给老人钱粮。弟兄们互谅互让,和睦相处,从不让老人为难。母亲有了病,积极送医院诊治,嘘寒问暖,并接到自己家中照顾。
作为长兄,他把管弟妹作为义不容辞的职责,生活上照顾,政治上关心。二哥在高中时选拔入伍,他不放心,临走再三嘱咐,以后又不断去信,让他不要怕吃苦受累,听领导的话,与战友搞好关系,还关注他的恋爱问题,帮他介绍好几个对象,但二哥都不应。大哥着急纳闷儿,经打听,原来二哥的心仪之人是等了他多年的同学,心里才落了实。姐姐初中毕业在家务农,大哥就想法让她学打算盘,还请了老师培养她具备一技之长。我1964年考入县正定一中读初中,当时家中经济拮据,就自带干粮或红薯干让食堂蒸馏,菜就是自家腌的葱叶、萝卜或到食堂买七分钱一碗的菠菜汤,那汤里有时飘着蚜虫,甚至蛆。由于营养不良,经常拉肚子,因此面黄肌瘦。大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当时在大队染坊干活,将串村收布发布一天挣五角钱的差旅费攒起来买成小米,骑车往返八十里地送到学校,还给了我两元五角零花钱,这是他5天风里来雨里去挣的呀!他自己却舍不得买碗热汤喝,而是啃冷干粮或饿着肚子回家,大哥亲我亲到骨子里了!以后我参加了工作,每逢歇假回家,他再忙,放下活计也要与我攀谈,问工作是否顺利,叮嘱要靠近领导,政治上要求进步,工作上要吃苦耐劳多动脑筋,与工友搞好关系,还割了肉让母亲给改善生活,兄妹格外亲。记得大哥先得结核性脑膜炎,后转为中毒性脑膜炎,在256医院住院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急得在楼道里偷偷地哭。大哥难受,我替不了,着急呀!后来我爱人联系了省胸科医院治疗才得以痊愈。
大哥由于身子弱,营养跟不上,再加劳累过度,1993年得了肾衰。在治疗肾衰的日子里,曾辗转多个医院,吃中药、灌肠、理疗……受的罪老鼻子啦!难受起来,把自己关进屋里谁也不让进,但从不闹腾哭喊,尽量少给家人增加痛苦。大嫂始终陪着他,吃了苦受了累,在家时还要抱着孙子孙女,抚养年迈的公爹,也真难为她啦!幸亏她身子壮,不然早累倒啦。
大哥在最后的日子里很少进食,清明节我和姐姐回家给父母上坟,见他病更重了。我因当时儿子下岗、抱孙子、伺候百岁婆婆,思想压力大常闹胃炎,使得身体消瘦,还住了几次急诊室。大哥心疼我,他不顾自己病痛,让大嫂给我熬小米粥,说我胃弱好饿。我含泪喝了粥,与姐姐商量:看大哥这样,可能挨不到下次来,咱们给他买点好吃的吧。于是上街买了平时他最爱吃的小笼包,有肉馅的、素馅的,当热乎乎的包子放在他跟前时,他皱着眉,摆摆手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我俩见状,噙着泪不敢哭出来,不几天,噩耗传来,我们的大哥走了!那是2004年阴历三月初九凌晨,终年6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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