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盛夏。窗外蝉声刺耳。
古大存办公室。当时古老担任中共华南分局常委、副书记,兼任广东政法委主任。身兼数职的古老,这时心里却隐隐作痛。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广东土改工作出现了严重“左”的倾向。以南下干部为主的某些土改工作组没有结合广东地域的特殊情况,扩大了打击面,对华侨、民主人士甚至军烈属视为土改对象,甚至出现滥杀的情况。广东的土改要是继续沿着“左倾”的路线走下去,将会给党和人民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正在这时,秘书匆匆走进来,告诉古老,英德的农民在当地工作队的鼓动下,以“万民上书”的形式打报告到华南分局,要把莫雄——这位刚从韶关协助解放军完成北江剿匪任务,被安排到广东省参事室工作的国民党元老拉回乡下斗争,然后执行枪毙。古老听罢再也按捺不住,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落实这个消息的可靠性后,马上出门。秘书上前阻拦,好意的说:古老,您现在的情况也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谁知古老愠怒的说:莫雄命悬一线,我不可以对不住莫大哥!
古大存认识莫雄,要追溯到1924年粤军东征那时候。当时他和刘哑佛同志一同被中共党组织派到张民达的粤军第二师政治部负责战地宣传。来之前,他就听说第二师有个粤军虎将莫雄。这个莫雄听从孙先生的指示,毫无怨言的把自己原先拥有八个团的独立旅归属给只有一个团一个营的张民达,让原先当旅长的张民达任第二师师长,莫雄当第二师第三独立旅旅长。这在当时拥兵自重的年代,莫雄的举动十分难得。当张民达和第二师师部参谋长叶剑英把莫雄介绍给古大存认识时,古一边与莫雄握手一边端详着面前这个个头不高,身板壮实,相貌英武的莫雄,心里平添一层敬意。这之后,古与莫建立了亲密无间的关系。共产党人大公无私、英勇无畏的高贵品质给莫雄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为他以后主动靠近中国共产党打下了基础。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1925年孙中山先生逝世后,蒋介石借廖仲恺遇刺案缴了莫雄的械,他们自此分开。
1938年夏天,莫雄担任国民党广东大后方二十三区游击司令兼南雄县县长。莫雄到任后,平息了在南雄作恶多端的国民党兵痞之乱,接着应中共八路军驻韶关办事处代表云广英的要求,释放了关押在南雄监狱的几百名红军战俘、赤卫队员和进步人士,还冲破阻力主动把关押在秘密监狱,已经被当地政府判了重刑的二十四位中共干部全部释放,发给他们粮食和银元。此期间,莫雄在汉口曾见过叶剑英,叶送了一本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给莫,莫回到南雄,竟然指示国民党县政府油印三千本《论持久战》,分发给部下亲友,令当地国民党顽固派瞠目结舌。
一天,余汉谋的第十二集团军后方医院院长古鸿烈(解放后任广东省人民医院院长)对莫雄说,大哥,我介绍一个我的兄弟给你认识,不知道你见不见?说罢作了个“八”的手势,言下之意,他要介绍的是一个共产党。莫雄说快快引见。当莫雄见到古大存时,十分意外,毕竟分别已有十三年了。拥抱之余,竟夜而谈。谈到高兴之处,古还吟诗助兴。古大存见莫雄,并不是巧遇,而是党的有意安排。时中共广东省委知道莫雄是个同情中国共产党的国民党将领,便指示时任省委统战部部长的古大存找莫雄,做他的统战工作。莫雄则因为在蒋介石对长征红军围追堵截的关键时刻,有意将辖内的贵州毕节城城门大开,让红军顺利过境而被蒋介石关到南京军法处,坐了一年牢后,一直没有找到党而焦急。如今见到了威名赫赫的红十一军军长古大存,自然是喜不自禁。当他知道古刚当上父亲,即吩咐手下给正在坐月子的嫂子曾史文送上一罉上好的客家糯米酒。
这个“胆大妄为”的莫雄明白党的意思后,竟然借“国共合作”之名,邀请古担任司令部的参谋长!古想不到工作开展得如此顺利,马上将这个情况向中共南方局汇报,并得到指示,可以以莫雄为主要对象开展我党在广东的统一战线工作。古老随后调郭大同和李镇清等中共干部到司令部任参谋。莫雄见来了新同志,干脆把司令部的全部事务交由古处理,还提出由古组成司令部政治委员会。古奇怪了,这样做岂不是成了红军队伍?莫雄说不怕,余汉谋没有我他在北江一天都混不下去,你们放胆去搞。他告诉古,当年他任国民党的江西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和“剿共司令”时,和中共上海特科的地下党就是这样合作的,他当司令,下辖各职都是地下党自己安排。古大存欣喜地说:不必这样,还是谨慎为妥。莫雄把负责司令部电台通讯的心腹陈耀之叫到跟前,吩咐他把国民党的电台密码本交给古大存,并指示他一切听从古的指挥。古大存抓紧机会,迅速建立了由党掌握的抗日武装。司令部的电台大大的方便了中共地下党开展的抗日斗争。
随着抗日战争的需要,莫雄被调到韶关、英德等地担任国民党的抗日游击司令,他密切地与中共北江特委建立了默契的关系,帮助党建立抗日武装力量,尽力提供各种方便支持党的工作,冒险地去营救被捕同志,深得中共北江特委的称赞。余汉谋打电报要莫雄立即押解莫身边的副司令黄桐华等四人到韶关,说他们是共产党。莫雄明知黄等是共产党,他装作气愤,打电话给余汉谋,说用自己脑袋担保黄桐华等不是共产党。余汉谋也无可奈何,因为正如莫雄所申辩的那样,这几个人都是由战区派到莫雄所部的。此后莫雄在北江十年,一直利用自己的国民党身份掩护和支持共产党十年。从他在1931年在上海向李克农提出参加中国共产党开始算起,莫雄支持了中共近二十年。解放前夕莫雄被国民党特务机关明令通缉,只身逃往香港。毛主席在叶剑英率大军南下之前,曾叮嘱叶剑英一定要找到莫雄,说他是我们党的老同志、老朋友,一定要安排他的工作。叶剑英率部南下解放广州后,即亲笔写信派人到香港把莫雄请回广州,并委任他为“北江治安委员会主任”,协助解放军清剿盘踞北江的国民党地方部队和土匪,之后由广东省政府安排莫雄到省参事室任参事工作。
古老听说英德土改工作队将莫雄拉回家乡批斗并将由英德当地执行枪决的事情后,怎能不焦急?!古老焦急之余,吼道:我们共产党不能“过桥抽板”!他马上给在北京养病的叶剑英打电话,叶帅听后指示广东省委刀下留人。古老这才舒了一口气。莫雄躲过了一劫,却懵然不觉。莫雄有一次与古大存闲聊,大大咧咧地说,我十八岁那年,有个算命佬给我算命,说我这个人以后会身经百战,但从不会受伤,说我会当上将军,会儿孙满堂,这些都一一应验了。但他说我有三次灭顶之灾庾死狱中,皆因为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我算了一下,孙中山听信谗言,把我关到维新路公安局并下手令要枪毙我,幸得有众元老和粤军同袍为我求情,躲过了一劫;贵州毕节我一枪不发放红军过境,让蒋介石抓去南京军法处问罪,幸亏同时被抓的我部下的一个地下党员宁死不屈,坚决不招。后得到杨永泰、陈诚、张发奎等力保,我又逃过一劫。这么算起来,我也只不过是两次几乎要死罢了。唉,这个算命佬还是棋差一着。古老听莫雄这么一说,报以浅浅的一笑。因为组织原则,他没有把莫雄的第三劫,也是最危险的一劫说出来。
叶剑英在北京接见了莫雄,问起他的生活。当他知道莫雄生活拮据时,提出每月补助二百元,问莫雄够不够?莫雄说国家还很困难,一百元足矣。叶帅即指示广东省委统战部每月补助莫雄一百元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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