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称张文同志是最后的老战士，是老红军、老八路、老新四军、老解放军、老志愿军，老副军，这么多老革命的名义集中于一人之身，当今中国，我已经想不起来还有谁了。昨晚到今天写出这篇文章来，以表示对这位伟大的老一辈革命家的尊敬！

    新四军战斗在江淮河汉之十三：新四军三师北上，洪学智夫妇把女儿丢在了淮安，就此演绎了一段……

    半个多世纪的军民鱼水深情

    1941年1月新四军军部在盐城重建，自此，新四军三师及军直部队和机关的战斗足迹遍及苏北水乡，苏北人民在抗日战争中所展示的艰苦卓绝、奋勇抗争、顽强作战、不怕牺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爱国主义精神，也成为英勇不屈的民族精神的脊梁。

    2011年我为写作编著刘老庄战斗82烈士、大湖庄战斗82烈士的英雄壮举和苏皖边区行署领导边区军民在抗日战争取得的巨大战果，而多次往返于北京和淮安之间，随着来往次数的增加，对淮安地区革命斗争史的更深入了解，可能跟许多的党史军史专家的感觉一样，对淮安竟有了发自内心的无比的崇敬和向往。尤其在我亲自了解了抗战胜利之时，淮阴区王营西坝的宋振瑜、孙习芳两位普通妇女，冒着生命危险收养新四军三师参谋长洪学智女儿小虹的历史过往，更是感慨不已。

    洪学智是新四军著名战将，1941年11月他率抗大华中干部派遣大队，途经晋、冀、鲁、豫、皖、苏6省，行程6000里，时间近半年，270人无一伤亡掉队，次年4月，胜利到达新四军军部所在地盐城，受到刘少奇、陈毅的高度赞扬。随后被任命为抗大五分校副校长。不久任新四军盐城卫戍区司令员，这是“皖南事变”之后，为确保新四军率领机关的安全，建立的一个高级卫戍指挥机关，这是刘少奇和陈毅对洪学智同志的无比信任。至此洪学智承担起了保卫新四军领率机关、指挥1941年夏季反“扫荡”、领导盐阜军民反伪化、反蚕食斗争的重任。1943年3月，洪学智调任新四军第三师参谋长，协助黄克诚师长兼政委指挥了夏季攻势作战和苏北反顽斗争，胜利粉碎了敌人的“扫荡”，并歼灭大批日伪军，巩固了苏北抗日根据地。1945年8月，苏北我军转入反攻，洪学智参与指挥了解放阜宁、淮阴、淮安的战斗，为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作出了贡献。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为执行党中央“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战略方针，他配合黄克诚指挥新四军三师奔赴东北战场，投入到伟大的解放战争中去。

    2011年10月18日，洪学智的长子、原吉林省省长、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副主任洪虎一行，来到了淮安。洪省长来淮安，是奉90多岁老母张文之命，瞻仰革命遗址，追寻当年洪学智、张文战斗生活过的地方，顺访当年新四军北上之时托付收养妹妹小虹的所在地王营西坝。

    我领导了《洪学智回忆录》一书的编辑出版，1983年开始为编辑《红四方面军战史》，与洪学智相识20多年，也是张文同志的回忆录《我的红军之路》一书的责任编辑，我既是洪虎同志此次苏北之行的邀约者，当然也是参加者。

    淮安市人大常委会范学恕副主任和淮安市委党史办郭家宁主任，是洪虎同志淮安之行，市里派出陪同的领导。

    郭主任是淮安地区党史军史和新四军史的研究专家。他熟悉新四军每一位领导同志在苏北地区的战斗经历，熟悉新四军在苏北地区每一次战役战斗的情况。在我们从驻地出发开往洪虎同志希望要去的寻访之地的中巴车上，没想到洪省长说起66年前父母将小虹妹妹托付新四军三师侦察科长宋振鼎找人收养的情况时，郭主任思索都没有来得及思索，当场立即迅速说出宋振鼎可能会将这一任务交由他的姐姐宋振瑜来承担。郭主任不仅熟悉新四军三师的侦察科长宋振鼎过去和现在，也了解她姐姐宋振瑜的基本情况。在车上，郭主任很快就与宋振瑜的女儿秦咏梅取得了联系，并请她在当年的西坝旧址，今天的西坝公园门口见面。

    老红军张文同志的本意也只是能找到当年的旧址就满足了，没想到转瞬之间，竟能找到这位老红军托付女儿的家人。社会发展到今天，时空距离越来越小。自郭主任打出第一个找人的电话，到洪省长见到秦咏梅，一共不到半小时。当洪省长与秦咏梅这位66年前的亲历者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侯，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相隔66年的握手感动了。

    这一66年前的往事，《洪学智回忆录》、张文的《我的红军之路》都有记载。而现年78岁的秦咏梅，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也记忆犹新。亲历者们的记忆，又把人们带到了那血与火的战场。

    1945年4月25日，洪学智率部攻克阜宁，战役结束以后，新四军三师师部搬到了南窑（今楚州区城东乡）。6月，张文生下了二女儿小虹。月子里，警卫员老陈头既要照看洪学智同志的大儿子洪虎、二儿子洪豹，还要帮张文一天三顿到三师司令部伙房打饭，很是辛苦。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中国人民经过8年抗战，终于迎来了胜利的这一天。当天晚上，南窑村沸腾了。军民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热闹非凡。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此起彼伏，汇成了欢乐的海洋。

    警卫员老陈头带着6岁的洪虎出去参加庆祝活动，因为小虹只有两个月，晚饭后，张文带着洪豹、小虹在住处等候洪学智从司令部回来。听着村里的锣鼓鞭炮声，张文的心情也十分激动。这使她想起了8年抗战的经历，从延安抗大、敌后小长征、苏北反“扫荡”，到攻占阜宁城，部队牺牲了多少同志？作为女人，她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新四军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这个胜利来之不易呀！

    入伍当红军参加革命时，张文才十几岁，当时她已是4个孩子的母亲了。想到孩子，张文又想起了丢在山西的大女儿。1939年7月，洪学智率抗大第四团从延安出发前往华北敌后，张文在陕西蟠龙生了大女儿，她随洪学智带着孩子经延川、清涧、绥德、米脂、佳县，渡过黄河，到了山西，在同铺路西的阳曲县，张文和出生不久的女儿从马上摔下来，孩子哭闹不止。这里,离铁路只有一二十里。洪学智担心自己带着队伍,那么多人，因为孩子的哭声,而暴露了部队就麻烦了！他便和张文商量,只好下狠心把孩子丢在老乡家里。

    这是张文丢掉的第一个女儿，没想到抗日战争胜利了，张文又将失去第二个女儿。

    抗战胜利后没有几天，8月24日，毛主席专电指示华中局，要求“迅速设法占领运河沿线及串场河沿线各城市，将苏中、苏北、淮南、淮北打成一片”。在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统一部署下，新四军三师奉命在苏北担负机动作战任务，先由地方武装及民兵解放了沭阳、宿迁、涟水等县城，迫使敌伪向主要点线收缩。这时，长期盘踞在苏北地区的伪军潘干臣、吴漱泉等部，受国民党加委，摇身一变，分别编为国民党第6军第28师和淮安独立旅，据守淮阴、淮安两城市。三师准备集中主力先歼灭潘、吴伪军，攻取淮阴、淮安两城市，扫清苏北境内残敌，解放全苏北。

    9月，在洪泽湖的船上，洪学智向黄克诚师长提议留下8旅和特务团，配合地方武装，先消灭淮阴的敌人，然后再攻淮安，解除我军心头之患。

    黄克诚说：“敌人固守淮阴。淮阴是一座古城，三面是水，易守难攻，你想打淮阴，有没有把握？”

    洪学智说：“根据现在的情况，日本已经投降，伪军士气低落。我们准备充分，各方面动员好了，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现在我们部队嗷嗷叫，士气高涨，早就想打了。”

    黄克诚说：“那好，要是打的话，那就由你统一指挥，我带队伍先走，去请示军部后，给你们答复，你与吴法宪到观音场等我电报。”

    在观音场，洪学智很快收到黄克诚的电报，说他马上也到观音场，见面后当面再谈。黄克诚回来以后，说华中局和军部同意打淮阴。他把8旅带走，留下10旅和特务团，由洪学智统一指挥，打淮阴。

    经过半个多月的战斗，淮阴、淮安相继解放，攻下淮安之后，新四军三师又集中7旅、8旅、10旅和盐阜区的部队准备攻打盐城，方案都制定好了，黄克诚对洪学智说，他表示同意。他说:“华中局要开会，我去参加，你和吴法宪带部队先走，军事指挥由你负责，政治工作吴胖子（吴法宪）负责。”这样，部队开始向盐城方向运动，洪学智也跟着部队走了。

    走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接到黄克诚的来电，要洪学智立即回师部，部队停止行动，另有新任务。回来后，才知道中央命令三师进军东北。

    9月23日，洪学智、吴法宪匆忙赶到了淮安，见到了黄克诚。

    黄克诚说：“你们先看看命令吧。”

    原来，这是22日华中局给三师的命令，令三师4个旅每旅补充七八千人，于20日以内到达山东蒙阴。

    这一天，张云逸、饶漱石也电令：三师至迟于10月1日从苏北出发。

    军情紧急。

    两淮解放以后，张文带着孩子，也从南窑到了淮阴县王营，住了没几天，三师进军东北的命令就下达了。此时，出生4个月的女儿小虹是随军北上还是寄养在当地群众家中，成了洪学智和张文的又一次艰难的抉择。基于对苏北抗日根据地和对淮安人民的信任，最后他们决定把小虹留在淮安老乡家里。

    小虹此时才4个月，她长了一双大眼睛，圆圆的脸，又白又胖，时不时还对人笑笑，十分讨人喜欢。洪虎很喜欢这个妹妹，当听说要把妹妹送给老百姓时，他舍不得，哭闹着不让送。

    洪学智将女儿留在当地老乡家里的事责成宋振鼎同志负责。宋是三师的侦察科长，受领任务后，他决定把小虹交由自己的姐姐宋振瑜收养。张文觉得这家老百姓条件不错，也非常可靠，没来得及跟洪学智商量，就同意了。那一天，警卫员老陈头陪着张文把小虹送了过去，还送了一些衣服给宋振瑜家。宋振瑜接过孩子，一再表示一定要照顾好孩子，请部队同志放心。

    1945年10月3日，洪学智在淮安率三师离开了战斗了近5年的苏北，告别了苏北根据地人民，开始长途跋涉北上。

    此时的张文虽然一共有4个孩子，而大女儿丢在了山西，小女儿小虹又留在了淮阴，只带了洪虎、洪豹从王营出发追赶部队，与洪学智会合。此时，洪学智已调任三师副师长兼参谋长。

    宋振瑜收养了小虹之后，又很快为小虹找了个奶妈孙习芳，孙习芳刚刚生了个女孩，但出生不久就死了，因为有奶，也喜欢女孩，孙习芳就这样来到了宋振瑜家中，成了小虹的奶妈。

    随着新四军部队的撤离，两淮地区很快被国民党军队占领。宋振瑜觉得把新四军一个大官的女儿留在城里，很不安全，于是就和奶妈孙习芳商量，让奶妈带着小虹回到了她在乡下的家中。

    小虹在孙习芳家中一待就是3年。

    在这3年之中，洪学智率新四军三师到了东北，先任铁道司令，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疏通了承德到辽西的铁路，确保及时输送大批干部和部队进入东北。

    1946年2月，任辽西军区副司令员,率部参加了攻打通辽、中长路阻击战、四平保卫战等战役战斗,遏止了国民党军队战略进攻势头。

    1946年7月后，任黑龙江军区司令员，领导剿匪斗争并取得胜利，巩固了北满根据地。后担任东北民主联军第六纵队司令员，率部参加三下江南和东北夏、秋、冬季三次攻势作战。在冬季攻势中，他率部运动歼敌,接连攻克辽阳、鞍山、营口等重镇，全歼敌54师和24师等3万余人，受到毛泽东主席和东总领导嘉奖。

    1948年11月，

辽沈战役结束后,洪学智率部入关参加平津战役,先截断平津之敌联系,封堵了北平敌人海上逃跑之路。同时派遣所部主力17师参加天津攻坚战,为天津战役的胜利作出了贡献。

    春节刚过，洪学智赶到北京饭店四野总部开会。会议决定，六纵和三纵立即结束休整，作为先遣部队南下，钳制武汉的桂系白崇禧集团，配合二野、三野的渡江作战。

    北京饭店会议一结束，洪学智司令员和赖传珠政委马上返回六纵在北平郊区的徐官屯驻地，召开干部会议，宣布六纵南下的任务。此时，六纵后勤部领导也开了会，研究南下的具体工作。决定张文同志到河南许昌，等候迎接从黑龙江绥化南下的六纵家属学校，然后再率家属学校南下。

    晚上，张文与洪学智商量，张文说，淮海战役已经胜利,淮安已经解放,我想先去苏北,把女儿小虹找回来，然后再赶回部队。洪学智同意了张文的想法。部队开拔以后，张文由警卫员刘福钧、六纵司令部一名管理员陪着去找女儿小虹。后勤部领导特别批给张文一匹蓝色洋布,让张文带着送给小虹的养父母。

    这时，六纵副司令员杨国夫刚好要去济南办事，张文就与他一起坐火车到了济南。到了济南之后，张文又继续坐火车到了徐州，在徐州坐卡车到了淮阴。

    在淮安找到宋振瑜家，此时，淮阴已经解放，但3年前撤离的新四军又突然出现，仍让宋振瑜一家感到意外的惊喜。张文同志千里迢迢赶到淮安，寻回自己的女儿，自在情理之中。但因为春雨绵绵，路滑不好走，张文在宋振瑜家住了两天，然后就在宋振瑜的陪同下,一起去了乡下。

    由于事先没法通知小虹的奶妈家，这么多人突然出现，着实让奶妈孙习芳吃惊不小。一进门，张文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小虹。此时的小虹，正站在专为小孩冬天取暖用的柳条编的窝子里。

    当时小虹已经3岁半,在奶妈家的精心照料下,长大了,衣服穿得很干净,梳着两个小辫子,圆圆的两只大眼睛,十分讨人喜欢。

    奶妈孙习芳和丈夫丁洪杰看到张文要把小虹带走,哭得十分伤心,他们舍不得。小虹也哭闹着不愿走。看到小虹与奶妈一家难分难舍的样子,张文的心里也是酸溜溜的。还是小虹的奶妈先将小虹抱起来,送到张文的手上,接过小虹,张文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张文握着丁氏夫妇那粗糙的双手，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张文同志心想，这3年多来，他们为了养育新四军的后代，付出了多少心血和艰辛啊！随后张文将带来的一匹洋布、一套衣服和手头剩余的一点钱全部送给了奶妈孙习芳，向他们表示洪学智一家的感激之情。张文对他们说：“你们养大了我们的女儿，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恩德。”

    张文抱着小虹从王营出来，身上已分文全无，于是就到了淮阴县，找到了陈凤洲县长。陈县长请张文一行吃了饭，批给张文100元钱作为追赶部队南下广州的路费。

    小虹先被宋家收养，部队匆匆北上，为了让孩子有奶吃，他们为小虹找奶妈孙习芳，在宋家呆了几天。新四军撤离，国民党部队占领了淮安。新四军高级将领的孩子被当地老百姓收留，绝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宋家和奶妈随即商定把小虹转移到奶妈的农村老家，此后这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又生下了两个女儿，他们继续把小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同时又把依次生下来的两个女儿排行为二虹、小虹，而被他们收养的小虹则称为大虹，可见这位奶妈对新四军的一片真情。

    在艰苦的革命战争年代，两位母亲为了一个新四军高级将领的女儿，不惧环境险恶，不顾生活的艰难，真心真情真意地收养了这个革命的后代。

    在全国解放后的几十年里，洪家也因政治上的原因被下放17年,后虽然重新复出，但因工作繁忙，也顾不上寻找小虹的养母和奶妈。但是这两家对洪家还是非常关注的,尤其洪学智在“文化大革命”后复出，先任国防工办主任、后任总后勤部长、军委副秘书长、全国政协副主席,但他们没有给洪家写过一封信，也没有向当地政府反映曾经为革命做出的贡献或向地方政府提出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