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你踩出的小脚丫 多少次你站在门口喊妈妈 这里的土地把你养大 这里的亲人送你出发 这里的一切时刻把你牵挂 妈妈为你把眼睛哭瞎 你告诉妈妈不用害怕 你说你很快回家 可这一次你说了谎话 …… 回来吧 回来 英雄 回家”
英雄,降生在邢家
1930年春天,一个肉嘟嘟的男婴呱呱降生于吕梁山南麓的乡宁县碾塔村。这是邢德财家里的第一个男婴,一家人甭提有多高兴了,上秤一称,孩子足足有六斤重呢!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邢德财苦思冥想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都怪自己不识字啊!邢得财叹着气。忽然灵光一闪,何不就叫“六斤”呢?从此家里就多了一个叫六斤的男孩,而这个世界却多了一个叫邢亲彩的英雄。
邢六斤生下来,母亲的奶水不足。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大人们都饿得面黄肌瘦,养活一个孩子谈何容易啊!母亲在孩子的哭喊声中煎熬着,整日以泪洗面,就这样,邢六斤在饥寒交迫贫病交加之中勉强生存了下来。
邢六斤与父母相依为命,在那个古老的山村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转眼来到了1946年,中国大地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这时的邢六斤已经长成一个个头高挑的小伙子,他默默地帮助父亲邢德财做务庄稼,农闲的时候就学着吹吹唢呐,为办红白喜事的乡亲们凑凑热闹,混一口饭吃,顺便挣点零花钱,和父亲共同撑起一个家。
家里相继添丁进口。尽管多了弟弟和妹妹,但是有邢六斤和父亲邢德财两个男劳力,家里的生活还是很有起色,一家人沉浸在短暂的幸福之中。
这年冬天,邢六斤突然瞒着父母要去报名参军,要去外面闯一闯。他对同龄的伙伴说,整天在这个山窝窝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如去外面闯荡闯荡。他说,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要去,弄不下个样子我就不回来了!
邢六斤决心已定,任凭九牛二虎也将他拉不回来了。母亲李氏哭着哀求他不要去,不要离开她,不要离开家乡,但是无济于事,邢六斤辞别了父母,离开了家乡。
英雄,其实好想家
邢六斤来到部队。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多人。面对从各地征集而来的战友,面对一个个生疏的面孔,听着各种如同鸟语一般的地方方言,吃着完全不一样的饭菜,他困惑了,他想家了。父亲的肩头是那么可靠,母亲做的饭菜是那么香甜,贫寒的家却曾经那样温馨。邢六斤是那么的思念家乡!
部队通过简短集训,很快就开赴前线。经过炮火洗礼,邢六斤渐渐成长起来。他不再那么想家,他以部队为家,他把部队首长和战友们当做亲人,他随着部队转战各地。他去了哪里呢?谁也不知道。他不识字,不会写信,他把对家的思念,对母亲的依恋,悄悄的装进背包里,思谋着等打完这一仗,自己就能回家去与父母团聚,再娶一房媳妇,然后过自己甜蜜的小日子。
邢六斤当兵去了,家里愁坏了他的父母。父亲思念儿子,经常托人四处打听儿子的消息,亲自跑到管理区,跑到县里去查找,看看有没有儿子的消息,有没有儿子寄回来的信件,但是一次次希望都变成了失望。母亲总是哭哭啼啼,她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逢人就说,“我娃当兵去了,他咋还不回来呢?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吗”?回答她的只有沉默或者别人言不由衷的几句安慰!
思念在时间的隧道里飞驰,邢六斤的父母日渐消瘦苍老,混浊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泪水。母亲在思念中神经失常,疯疯癫癫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两年时间就匆匆离开了人世,这一年她才49岁啊!
邢六斤的母亲至死没有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全国解放了,邢六斤还是没有回来,好多年过去了,邢六斤还是没有回来。
有一天,邢六斤的一个战友回来了,他也许知道邢六斤的消息!这个战友是邻村青年狗剩子。邢德财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找到了狗剩子,想从他那里打听打听儿子邢六斤的消息。狗剩子告诉邢德财,他们在乡宁集训后就到了临汾,随后他们就分开了,不知道邢六斤去了哪里。后来,在榆次、太谷战役间隙里见过一面,也没有太多时间说话,只记得邢六斤说部队领导帮助他改了名字,新名字叫邢亲彩。邢六斤也好,邢亲彩也罢,你倒是回来啊,你在哪里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邢德财整日郁郁寡欢,他最终也没有能等到儿子回来的那一天,于1963年冬天心有不甘地走完了他的59岁的人生历程。
英雄,碾塔村永远有你的家
转眼到了2000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寻找邢六斤的足迹一直没有停止。官方查不到就去民间打听,本地找不到就去外面试试。这是邢六斤弟弟邢回金最后的遗愿,他反复叮咛自己的儿子邢广太,一定要打听到你伯父的下落,就是化成灰也要领他的骨灰回家。他经常给儿孙们讲邢六斤的故事,临了总要叹一口气说,“你伯父人家刚强,精干,有本事,要是现在还活着,肯定当大官了”!
邢回金的话对于儿孙仿佛是一道“圣旨”,寻找亲人邢六斤的接力赛一刻也没有停止。邢广太接过父亲的接力棒,踏上了寻找伯父的征程。他读过书,当过工人,干过个体,开过饭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去民政局查,去武装部找,没有!后来,他只身一人来到临汾、榆次、太谷,踏着伯父走过的足迹一路找寻。他在临汾、太谷、榆次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两个月,他找那里的民政部门,找那里的烈士陵园,凡是有纪念碑的地方他都要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一个邢六斤或者邢亲彩的名字,可惜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一无所获。
英雄,我们在找你回家
2018年8月30日上午7点,乡宁县城西结义庙里来了一位年轻人。交谈中,得知来人姓邢名成生,乡宁县昌宁镇龙门行政村碾塔村人,乳名“嘎子”。他说他的大爷爷邢亲彩找到了,他是在临汾攻坚战役中牺牲的,现葬于临汾市尧庙烈士陵园第五墓区,是乡宁籍为数不多葬于尧庙烈士陵园中的烈士。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不能让烈士孤独的在地下沉睡百年,不能让他流血之后再流泪啊!邢成生当即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我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流沟通。邢广太与我是同乡加同事,也是老朋友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外面奔波,也少有联系。这件事之后他与我的电话联系多了起来,主题也多集中在他的伯父邢六斤或者烈士邢亲彩的问题上,于是邢亲彩烈士的生命轨迹也逐渐清晰起来,他先后参加了著名的运城战役,1948年5月,在临汾战役中光荣牺牲。
这件事绝不能含糊,也含糊不得。我们决心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也算是给英雄一个交代。我们通过乡宁县三晋文化研究会与市三晋文化研究会取得了联系。临汾市三晋文化研究会会长刘合心了解情况后,亲自指示要认真对待这一工作,要本着对烈士负责,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对烈士亲人负责的精神;要怀揣一颗对烈士的敬仰之心,对临汾攻坚战牺牲的六千二百名子弟兵的深切缅怀之心做好这一工作,为临汾攻坚战胜利七十周年,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献礼,并对工作进行亲自部署和具体安排。常务副会长石耀辉,副会长、尧都区三晋文化研究会会长彭亚鸣,秘书长李梅秀,乡宁县三晋文化研究会会长郑福祥,以及尧都区三晋文化研究会秘书长张红霞等领导也高度重视这项工作,亲自沟通协调各方,亲临一线指导开展工作,为寻找烈士活动铺平道路,提供方便。
又是一年寒衣节。每当我们为自己的亲人送去一份温暖的时候,更应当缅怀那些为我们带来和平与安宁的人,缅怀每一名革命先烈,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着我们的家园,守护着我们的幸福生活,而他们却没有看到黎明的太阳,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他们有的甚至没有留下名字,没有留下后人,永远的埋骨他乡。寻找烈士,缅怀他们,就是要铭记他们不灭的精神和那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11月8日是立冬的日子,也恰逢中国传统的寒衣节的前一天。昨天起华北地区降下一场罕见的雨雪,在为2018年秋天划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的同时,也开启了入冬以来的雨雪模式。在这个特殊的秋冬交替的季节里,老天似乎比我们人类还要怀念她的子民,怜悯她故去的优秀儿女们!
雨雪交加,下了一天一夜。我的心里忐忑不安,和市、区三晋文化研究会领导商定8日上午9:20分在尧庙烈士陵园门口汇合后一同去查找烈士邢亲彩的相关档案资料,人家还会来吗?还能来吗?乡宁到尧庙还有近100公里的路程,我们还能不能按时到达?
这项工作涉及到一市、一区、一县、一局、一处,五个部门,多名相关人员,组织起来很不容易。我们特别珍惜这次机会,于是决定克服一切阻力,原定时间不变,提前一小时从乡宁出发。我们早早起来,来不及洗漱,来不及吃饭,一行五人就驾车上路了。一路上雨雪霏霏,纷纷扬扬,越下越大,高速公路果然封闭了,我们只能走308国道。
山区的气候异常寒冷,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梢林列阵迎接着雨雪的洗礼,在茫茫的白雾飘渺之中披挂着雪衣冰甲,如同千军万马整装待发,又宛如天宫仙境一般。
9:20我们准时到达尧庙烈士陵园门口,市、区三晋文化研究会的领导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简短的寒暄之后,我们一行就头顶雨雪,脚踏积水,开始了工作。
临汾盆地的气温高于西山,加上时近中午,气温也有所回升,雨夹雪已经转换成了纯降雨模式。大家纷纷撑起雨伞,遮挡着这寒气袭人的冬雨,有的干脆光着顶子奔跑在雨幕之中。冬雨如注,这是老天在哭泣,是烈士在天之灵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流下的激动的泪水!
踏入烈士陵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烈士纪念碑,朱德委员长题写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个大字金光灿灿。南门外广场上,安放着徐向前元帅铜像。徐向前身着戎装,手持望远镜凝视远方,神情肃穆,气概凌然。
穿过临汾解放纪念大门就进入了陵园区。大门上方突显着“1948年5月17日星期一农历戊子年”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时间。虽是初冬,但行走在烈士陵园,仍然绿树葱茏,松柏长青,一片庄严肃穆。正是“满园葱绿慰忠魂,颂歌长吟动九洲”。
我们径直来到英雄冢。这里建有十个墓区,安放着478具有名烈士、50具无名烈士的遗骨,相对于临汾攻坚战牺牲的烈士还不到十分之一。在第五墓区墓前黑色的大理石烈士英名碑上,我们发现邢亲彩的名字赫然其中。
这座墓碑上有35个名字,邢亲彩位列第26名。墓室门前两侧是一幅对联,上联是“陵园郁青松锁住远岭烟霞”,下联是“烈士披金甲历经满川风雨”,横批为“流芳万世”。
风雨如磐,将墓碑清洗得又黑又亮,泛着幽幽的亮光。邢成生兄弟蹲下来用衣袖,用面巾纸细细的擦拭着墓碑,擦拭着墓碑上邢亲彩的名字,默默无语。擦完,他们伫立于墓碑前,向亲人,也向烈士们行三鞠躬礼。从未谋面的亲人,今天终于见面了。这一天来的尽管太迟了,但是他们终究还是见面了,团圆了。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是戊戌年立冬的日子。今天,如果烈士健在,他应该是89岁了,而这一年正是临汾攻坚战胜利70周年,临汾解放70周年,也是烈士殉难70周年的大忌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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