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收藏官窑瓷器一样,多少爱好者一辈子费尽心血难于圆梦!票证收藏也不例外,珍稀品种寻寻觅觅几十年无果而终者比比皆是。偶有幸运者,那就是爬上了这个领域金字塔的塔尖——独领风骚!
1993年,中国官方宣布取消粮票,粮食产品实行自由交易,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粮票,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粮票虽然从历史舞台上退下来,却又在收藏领域粉墨登场。迄今中国有号称百万人收藏粮票,试图留住那曾经辉煌的历史。而在这些收藏者中,追捧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红色政权发行的粮票(简称“红色粮票”)又成为一种时尚。
记得早在2014年,我去北京拜访时任中国收藏家协会票证收藏委员会主任蔡援朝老师,因他珍藏一张让我惦记多年的毛泽东、林伯渠落款的蓝色红军临时借谷证壹百斤券。可他也是专业收藏粮票的,也视之珍宝。那天,我拐弯抹角聊到这张珍贵的粮票,问他能不能转让给我?他竟然说行,一时真让我喜出望外。但当我问到什么价格时,他说出了一个远远超出我当时心理准备的数字——20万元,我只好望而却步。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悔。因为到目前为止,毛泽东、林伯渠落款的蓝色红军临时借谷证壹百斤券全国只发现6张,号码为014550、015403、023463、025968、031**6、036609。其实,20万元真的不贵,看看存世量9枚的“全国山河一片红”邮票,2018年11月22日在中国嘉德拍卖会上拍卖一张,都以1380万元人民币高价成交。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红军临时借谷证是中国最早发行的粮票,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是中国粮票之始祖。其最经典处还在于票幅之大无人能及,将它与普通的粮票放在一块,就像中国篮球明星姚明与普通幼儿站在一起,票幅悬殊得让人咋舌。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红军临时借谷证与普通粮票票幅对比图
2002年我开始收藏、研究原中央苏区遗留的红色文物,尤其是钱币与票证。那个时候,迎上了很好的历史契机——改革开放富裕起来的人们开始拆旧建新。在原中央苏区居住的大部分是客家人。客家人喜欢把认为重要的或需要长期保管的东西藏在不起眼的泥墙裂缝里。墙体干燥通风,防火防盗,存放物品不易腐坏变质,唯一阻止不了的是那讨厌的小蛀虫,它们会把藏在墙缝里的宝贝咬得百孔千疮。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忘了当年藏起来的东西。因此当拆除旧房时,常常会有意外的惊喜。有人拆到钱币,有人拆到金银首饰,还有人拆到各种字条字据及各种书本……不少苏区文物就这样在墙缝里藏了几十年后被拆出来。随着时代的发展,红色文化广泛传播,苏区群众对苏区文物的认识也在不断提高,经过商人的买卖交易,苏区文物辗转到各种博物馆、纪念馆以及收藏者手里。可以说大多数苏区文物都是从墙缝里走出来的,墙缝不大,却装着客家人的大千世界。
到2009年,我将收集到的苏区文物分门别类进行整理,在解放军出版社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国公开出版发行了我的第一部苏区文物收藏研究专著——《红色票证》。在这本书里,红军临时借谷证我只收集到伍拾斤、壹百斤、伍百斤的3种面额5种版式票(全套有4种面额8种版式),很遗憾——没有壹千斤券。书中的壹千斤券是借用《中国革命根据地债券文物集》里面的图片。此后,为弥补这一遗憾,我可算是费尽心机:众里寻他千百度,万水千山踏破鞋……但十几年过去了,连影子都没有见着。真可谓:痴人相思空对月,唯有梦想乃长眠!
其实,壹千斤券有两种——黑色版和深绿色版。黑色版是1934年2月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成立了粮食人民委员部以后,由粮食人民委员部发行的,落款是“人民委员会主席张闻天”、“粮食人民委员陈潭秋”,简称“张闻天版”。而深绿色版发行的时间更早,是1933年9月,由财政人民委员部印制发行的,落款是“主席毛泽东”、“财政人民委员部部长林伯渠”,简称“毛泽东版”。“二苏大”以后,虽然领导人换了,新的借谷证也印制发行了,但为了节省经费,原来印制还没有使用完的“毛泽东版”借谷证,加盖“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粮食人民委员部”公章继续发行使用。所以“毛泽东版”一般都有两个圆形公章。即中部是原来套印的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财政人民委员部”公章,上方是后来手工加盖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粮食人民委员部”公章。中部套印的印章很清晰,上方手工加盖的印章比较模糊。
两种不同的落款
红军临时借谷证存世量之少让粮票收藏爱好者望而却步。一般收藏爱好者只能收集到壹百斤券黑色版,少数人比较幸运的可能收集到五百斤券黑色版,再进一步能收集到伍拾斤券蓝色版的人就寥寥无几了。其他5种版式则可遇不可求,像是收藏界的高山之巅,仰止难及。尤其是两种壹千斤券,有公开资料记载的黑色壹千斤“张闻天版”存世量只有4张,这4张之中属于政府博物馆馆藏的3张,私人收藏的只有1张(传说北京收藏家有1张但未见实物)。深绿色壹千斤“毛泽东版”只有1张,为福建博物院馆藏,还没有发现私人收藏品(传说北京收藏家有1张但未见实物)。
红军临时借谷证除了颜色、面额、落款、印章、部分说明有区别之外,外观图案都是一样的,票幅大小也大致相同。如壹百斤黑色券与壹千斤黑色券,除了表述借谷数量单位“百”或“千”不同之外,外观、图案、内容、颜色、落款、印章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只有一字之差,不认真看很容易混淆在一起。但就是这一字之差,让多少粮票收藏爱好者梦寐以求?赣州一个红色收藏大家说,他身处当年红军临时借谷证发行所在地,30多年收藏生涯也没有见过壹千斤的红军临时借谷证实物。另一位专门从事苏区文物收藏交易,走南闯北近40年的国内知名红色收藏家,也说没有见过壹千斤券实物。可见,一个“千”字难倒多少英雄好汉!
是啊,虽然苏区群众都勒紧裤带支援红军,壹千斤谷子对于当年还很贫穷的苏区群众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很少有能拿出这么多谷子的家庭。且红军时期大多数都是小股分散的游击战争,需要在流动作战过程中使用壹千斤谷子的部队不多。苏区政府在印制发行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这些实际情况,壹千斤券当时印制发行就极少。无怪乎我一梦十几年,念而不得。
人在收藏过程中,追求“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是一种正常的心态,它也是收藏无止境的不竭动力。不少人为追寻心爱的藏品风餐露宿、废寝忘食;不少人为购买想要的藏品节衣缩食、倾其所有;不少人为研究收集的藏品孜孜不倦、呕心沥血。收藏人就是这样,对文化传承有一种痴情,有一份执着,也愿为其倾出毕生心血!
今年盛夏的一天,室外温度高达39度,我躲在书房吹空调,翘起二郎腿看书,悠哉悠哉享受我的“清凉时光”。大概上午11点左右,一个不很熟悉的微信朋友给我发了一张图片。我打开图片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张从未见过的深绿色“毛泽东版”壹千斤红军临时借谷证映入眼帘。在我的记忆中,这张“毛泽东版”壹千斤券还没有在任何文献资料记载过,是继福建省博物院馆藏品之外发现的第二张。此时,我才真正领略到社会上流传“高手在民间”这句话的真谛。因为我去过不少相关的博物馆,包括军博、古田纪念馆、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纪念馆等等,也咨询过不少业内知情人士,都说没有见过“毛泽东版”壹千斤券实物。所以,粮票收藏界把“毛泽东版”壹千斤券称之为最珍贵最罕见最顶级的粮票,是粮票中的“票王”。如此珍稀之物的图片突然展示在眼前,还真是有点措手不及,既惊喜又疑虑。实际上,我跟对方就只是加了个微信,简单聊天过而已,并无什么交往。他所在的地点属于当年中央苏区中心区域,而这个地方近几年又是苏区文物造假比较厉害的地方,其仿制水平相当高超,上当受骗者不计其数,我不免有些担忧。略思片刻之后,我直接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除了询问价格之外,还探讨了文物真假问题。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是绝对真品,可以当面来看,验证后付款,诚恳之语让人可信。
正在思索之中,老婆就叫吃午饭了,我赶紧放下电话,走出书房。我一边吃饭一边在想要不要行动。因为我曾经有个非常大的教训。那是4年前也是盛夏的一天,我和老婆从福建的龙岩去北京看孙子,在火车上收到江西瑞金一位藏友发来的微信,说某藏家手里有一本毛泽东1930年4月写的《仁凤山及其附近》调查报告,问我要不要。从他发来的五张图片上看,我初步判断是真品,但价格让人却步——10万元。当时认为这个高价卖家短时间内很难出手,加之为赶《红色粮票》(2018年1月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一书的稿子,在北京耽搁了一段时间,结果被别人捷足先登,填补毛泽东著作空白的国宝级文献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我再也按捺不住了,一股迫不及待飞快把东西弄到手的热血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把这事告诉了老婆。老婆一听很支持我,说既然这么珍贵的东西,那得赶紧去把它买下来,不要时间久了又被别人抢走了。是啊,好东西一旦发现就要及时、果断地出手,迟疑不决、优柔寡断很容易坏事。于是,我们吃完午饭简单作了些准备,带上换洗的衣服,拿上所需的证件就出发了。
从福建的武平县到江西这个地方只有300公里左右,全程高速公路。下午5点左右我们就到达他家了,呷几口清香润喉的浓茶之后,他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开夹着那张红军临时借谷证的书页,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我无心去观察他此时的表情,也顾不得周围什么环境,把茶杯往桌子旁边一端,快速拉开包包的拉链取出放大镜,戴上那300度的老花镜,开始了由自己长期实践总结出来的“看、摸、闻、想”鉴定程序,一切安然通过原先设计的各种命题,不由得心花怒放——十几年梦想今日成真!
毛泽东、林伯渠落款壹千斤红军临时借谷证
付完款收起那朝思暮想的一片纸,心中萌生出一种好奇之心,这么顶尖级的粮票大名誉品,他为什么不卖给别人,而偏偏要卖给我这个不很熟悉的人?他道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在2017年12月28日,为介绍苏区文物传播苏区精神,创办了个人微信公众号——《红藏视界》,至今已经发表了研究苏区文物的文章140多篇,绝大部分是原创作品。由于文章深入浅出,故事富有情趣,深得读者的喜爱,每篇文章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阅读,有些文章的阅读人数还超过10万。这位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忠实读者,据他说,《红藏视界》里的文章他几乎每篇都看,是在文章里认识我的。说我才是一个真正的苏区文物收藏鉴赏大家,把好东西卖给我是最值得的,这么直白的话还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真是难得啊!一个做古董买卖的普通生意人,竟有这么一个让常人难以想象的博大胸怀与爱才之心,着实让人心生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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