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何允中《抗日战争中的川军》)
1937年11月19日,苏州陷落,我保卫南京的第二道防线被攻克。
在苏州陷落的那天,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 介石发表讲话,这篇讲话颇有些像后来英国首相丘吉尔在纳粹德国的炸弹不断在伦敦爆炸时的那篇讲话,那样充满战斗的激情和震撼人心。他说:
“我们始终相信,暴力是不能打垮我们的。
终有一天,会由敌人制造的废墟中出现崭新的国家,只要地球存在,这个国家就将继续存在。敌人进攻南京,就保卫南京。敌人进攻四川,就保卫四川。只要敌人继续侵略,我们就继续抵抗。”
11月20日,在南京指挥第23集团军作战的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刘湘发布命令,命令144师郭勋祺部和146师刘兆黎部迅速赶往太湖西岸长兴一带布署阵地,阻击由杭州方向沿京杭公路西进攻击南京的日军。命令另两个师两个独立旅,组成一个战斗集群,于浙江安徽交界的泗安、广德进入阵地,阻击沿芜杭公路向南京进攻的日军。
11月24日,日本参谋本部颁发了日军《第2期作战计划大纲》,指示上海方面日军“利用上海周围的胜利果实,不失时机地果敢追击”。于是,日军分兵多路,开始全方位地向西追击。
这样,我二十三集团军的两个战斗集群都同日军针锋相对了。
同一天,我郭勋祺师和刘兆黎师相继进入太湖西岸阵地。
此时,沿京杭国道不断有从上海方面撤退下来的队伍经过,有的穿得整整齐齐,头戴钢盔,脚登皮鞋,像是还没有打过仗;有的七零八落,疲惫不堪,显然刚经历了极大的伤亡。
一天正值午饭时间,阵地上的士兵开始蹲在地上开伙。突然,公路上涌来大量人群,郭勋祺举起望远镜一看,全是扶老携幼的逃难民众。少倾,这些呼儿唤母的人群已经来到阵地前,一些饿极了的儿童和面容憔悴、衣衫不整的老人瞪着眼睛围在士兵面前讨饭。目不忍睹的亡国惨状令郭勋祺心如刀绞,他跳上一块石头,喝令全体就餐官兵放下碗筷,让逃难人群就食。看见这些不等碗筷、一拥而上、拼命用手抓食的人群,郭勋祺又令各连再度生火造饭,供给难民。郭勋祺站在石头上声泪俱下地大声吼道:“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朝。在你们的胸章背面,印得有爱国家爱百姓。现在正是国家用你们于一朝的时候,也是你们爱国家爱百姓的时候。军人战死沙场,乃是幸事。望我各部官兵,克尽军人天职,不畏艰难,杀敌致果,互相应援,固守阵地。如有擅失阵地者,不论职级大小,一律处以枪毙!”
郭勋祺在巡视阵地时发现,中央军有一个炮团从上海撤下来后,正在长兴县城郊外隐蔽地段午餐,准备饭后继续向宜兴方向撤走。该炮团配备一色的德国进口八五毫米山炮。恰好随郭勋祺师长一起巡视的一四四师四三二旅参谋长胡秉璋认识这个炮团团长胡克先。胡团长是四川温江人,同胡秉璋是同乡,两人都姓胡,又是同族,而且还都是黄浦六期同学,向来两人私交很厚。这时二人在这里意外相遇,真是又惊又喜。在旁的郭勋祺一见,砰然心动,知道来了机会,立刻授意胡秉璋设法把炮团留下来打一仗再走。
胡秉璋当即向胡团长说明这种意图,可是胡团长却感到十分为难。他说:“老兄,我奉命退保南京,责任重大,不敢稍事疏忽,否则必遭重谴呀”。恰好此时刘兆黎师长和他手下的两位旅长巡视阵地也来到这里。真是无独有偶,刘兆黎师的一位副旅长何炳文也是黄浦六期生,不但与胡团长是同学,还同胡团长手下的二营长范鳞是结拜兄弟。有了这层关系,于是大家一起再三要求,希望能暂时留下来共同御敌。胡团长一则实再难于推托,二则为自己同乡这种舍生忘死的抗战热情所感动,最后终于答应:“我将范鳞的一个营留下来四天,该营全是新炮车,行动迅速。你们两师,可以各配两连使用。”郭、刘两师长如获至宝、皆大欢喜。
26日,敌一一四师团在二十多架飞机和坦克、装甲车的掩护下,向刘兆黎师的李家巷、吕仙镇和新塘阵地发起猛烈的进攻。我官兵沉着应战,拼死抵抗。
另有千余敌人集中向一四六师左翼攻击,并向一四四师的阵地迂回。有一连敌骑竟绕过己被炸成一片瓦砾的长兴县城,从侧面绕到一四四师的前沿夹浦村阵地。守在这里的张定波团前卫营看见敌骑冲过,营长丁荣昌命令全营士兵立即跳出工事逼近敌人射击。刹那间,二十多敌骑被打翻,余下的一看不好,纷纷向后退走。敌骑兵一退,敌步兵又分三路向一四四师的黄柏光旅进攻,同我方一直打到黄昏,然后退去。
当天晚上一四四师卫生队统计伤亡人数已在百人以上,敌人的伤亡却无确切数字。郭勋祺听了各部汇报,指示各部:“打仗没有俘虏,不知敌人番号、主官姓名,是打混仗!”又说“打仗不只是打退敌人了事。硬要俘虏敌人,夺得武器,才能算数!”,“活捉日本兵,定有重赏!”。
显然,当天敌人的攻势未尽全力,是火力侦察。集团军总部根据这样的情况立即做出判断,第二天必有大激战爆发,严令各部特别提高警惕,连夜加固工事,准备第二天的战斗。
刘兆黎一四六师阵地位于一片浅丘之中,横挡在京杭国道前面,其后防有一块狭窄的谷地,两山夹一谷,是敌机械化部队的必经之路。这就是刘兆黎师长说预设了陷井的地段,他将一个旅埋伏在这段公路两侧,作了周密的安排,专等鬼子进入这个死亡之谷。
第二天黎明,十架敌机飞临阵地上空,轮番轰炸和猛烈炮击。然后以步兵同时向各山头阵地冲锋,步兵之后大路尘土飞扬,有坦克、炮车、装甲车数十辆陆续跟进。刘兆黎师长胸有成竹、拿着望远镜登高观察,寻找战机。
看着时机己到,刘兆黎命令前沿守兵佯装溃败,向后且战且走,把敌人引入后面的预伏地段。敌人一看守军败退,立即蜂拥追赶,后面的坦克和装甲车也加大马力沿公路向前开进,逐渐进入了预伏地段。
在这里守候了三天的炮营范鳞营长和副旅长何炳文亲自在炮镜中观察,看到鬼子数十辆战车己经进入口袋,四门山炮同时开火,几次发射,最后几辆战车便起火瘫痪,将后退道路堵塞。此时,四门山炮和全师集中起来的中小迫击炮、轻重机枪、步枪、手榴弹一起开火。在前面进攻的敌人约二千余,一听见后队有失,立即停止前进,回师救援。刘兆黎当即下令冲锋,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廖敬安旅的八七五团团长潘演九率部从左侧飞驰抄袭过来;埋伏在右侧的八七六团团长杨国安亦身先士卒,挥动手枪带领全团士兵由右横冲而来。敌人立即抢占道路两侧高点,凭借优势火力压住我冲锋的士兵,拼命抵抗。我军士兵看见鬼子己处于下风,又有大炮助阵,士气大振,不断在炮火的掩护下向敌人发起攻击。双方激战了几个小时,反复冲杀,敌人渐渐不支,派出飞机大炮掩护,始得拖起尸体向后狼狈退出战场。
敌人的战车遭受我炮击时,被打毁的装甲车和坦克堵塞了后退道路,一些战车在乱窜中发现有一条陡钭的小道,于是纷纷加大马力,开上这条小道向后急驶逃跑。这些顺着这条小道逃跑的战车开上一段陡坡,坡上堆满干草。这些干草早就喷满了煤油,当鬼子的车辆一踏上这里时,两旁埋伏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一齐对准干草开火,燃烧弹引燃煤油,陡坡立刻燃起冲天大火,夺路逃跑的敌坦克和炮车不顾一切地冲过这熊熊燃烧的火海逃命。装甲车的橡胶轮子一沾上燃烧的煤油,跟着就起火,几辆鬼子装甲车被烧毁在陡坡上。
天色已临黄昏,一伙掩护日军撤退的炮兵正准备后退回营地,朦胧中突然又冒出一群草鞋兵,突然一阵手榴弹、冲锋枪,子弹像飞蝗一样射来,上百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直打得这群敌人乱成一团。鬼子兵不明虚实,顾不得大炮,撤下炮镜等装置,弃炮逃跑了。原来这正是刘兆黎的高招,四三二团在白天就己经侦察好了敌人这个炮位,挑选了三十多个精壮士兵,在三连中尉排长但启明(重庆市永川人)的带领下,携带冲锋枪和刘湘兵工厂生产的马尾手榴弹,乘敌人在黄昏撤回营地时,迂回接近炮位,一顿乱打,夺得敌人三门缺少零件的大炮。
27日的战斗,刘兆黎的一四六师大获全胜,俘敌官兵六名,击毁敌坦克三辆、炮车四辆、装甲九辆,缴获敌山炮三门、野炮一门,步枪八十九支、机枪两挺、大小军旗十七面,其它物品共三百余件。
郭勋祺一四四师的阵地位于太湖西岸一片丘陵山地中,两个旅分别置于京杭公路两侧。右翼一个旅要防御正面敌人的进攻,还要防御宽阔的侧翼;左翼一个旅除了向南防御外,还要防御从太湖水面上来的敌人。
27日清晨,几乎就在日军向一四六师发起攻击的同时,激烈的战斗也在一四四师的阵地上展开了。7时,从太湖飞来两架水上飞机,对我方阵地投弹扫射。8时开始炮击,然后向后伸延。郭勋祺等人在指挥部观察,一再叮嘱那几门借来的宝贝大炮沉住气,不要还击,关键时再开火。
前沿夹浦村一带一开始就打得十分激烈。敌人乘炮击伸延,步兵立即轮番冲锋。不一会,伤员开始送下来,先从火线送到团部,再由团部送到师部。战斗越打越激烈,伤员数量激增,每团仅十来副担架,根本不敷使用。有一名连长,头部重伤,子弹从耳朵后面射入,面部穿出,竟自己走下火线,而且还能张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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