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红网江苏南通2016年9月14日电(李昌森)从徐州市公安局拿到老婆孩子户籍准迁证后,我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终于成为第一代进城人。
从小苦怕了的乡下孩子,做梦都想成为城里人。
家境贫寒得连双棉鞋都穿不起、靠毛窝(由芦苇编织的鞋)御寒的我,从小就眼馋城里人的生活。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门就坐车。吃的是定量,穿的是洋布,走的是马路,住的是洋房,衣食住行样样都比乡下强。传统的农业经济社会,二元结构在城乡之间筑起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农村人被称为“乡下人”,到农村去被称为“下乡”,干部到农村工作称为“下放”,一提到农村都不离个“下”字,下里巴人,低人一等。任你选择哪条人生道路,任你本事有多大,只要投错胎,就很难有超度的机会。读书成才也好,当兵报国也罢,到头来还是“哪里来哪里去”:城里来的回城里,乡下来的回乡下。就是读完大学或提了干,虽说可以“农转非”,但仍是当地的“非农”,没有特殊情况,要想留城,很难,要想留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更难。由于改革开放,进城有了自由,但进了城不一定就是城里人。户籍差别传导的是地位和利益的差别,买房、上学、就业,非户藉处处受到限制。从上幼儿园起,一直到小学初中,非籍子女常常遭遇“择校”麻烦,除了找关系,就是多花钱,以至一个北京户口的网上行情已经炒到30万元。可见农村出生的孩子想“鲤鱼跳龙门”、脱胎换骨成为城里人,是一道多难迈过的坎。
读、读、读,读得再好不一定能读成城里人,但不刻苦读,永远成不了城里人。所以像我们这样的穷孩子,读起书来格外卖力。学习是用功的,成绩也是冒尖的。高中任课老师乐观地说,像这种读法,考上大学不是问题。可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彻底粉碎了一代人的大学梦,连续几届高中生无一例外地“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在人生茫茫无路的困惑中,只有0.7视力的我,只好阳差阳错地爬上了军车,开始了歪打正着的戎马生涯。
老三届的高中生到了军营,就算得上个小知识分子,比现在的本科生还吃香。唱唱跳跳出板报,写写画画打报告,当初喝下的墨水在这儿派上了用场。入伍当年就当上连队文书,接下来当了班长,当了通讯报道员,时不时在大报小刊上来个豆腐块、小花边。因为有一技之长,也就成了芝麻堆里的黄豆。直线加方块的铸造,金戈又铁马的冶炼,性格中揉进了钢揉进了铁,人生隐隐有了新的追求:当了骨干想入党,入了党想提干,提干对几代贫寒的农村兵而言,才算是质的飞跃,即使转业也能拿到“农转非”的绿卡。
人生就是爬坡,一个坡接着一个坡,爬一次坡就到达一个新境界。嘴里不说心里想,排干连干营干,一坡一坡往上爬,一口气都不能歇。到了营级,又是一个台阶,符合随军条件了(营级、35岁以上,15年军龄以上),才有希望把老婆孩子一齐带进城。那时的头脑比较简单,人际关系也较纯真,不需要也找不到靠山,起决定作用的是你的能力和表现。人称“傻大兵”,人有时傻一点倒反而可爱。干得多一点,写得多一点,吃苦多一点,当兵的第11个年头就拿到了随军报告。 第一代进城人就好似只转动的陀螺,一天到晚不停地转,想停也停不下来,因为生活就像根无形的的鞭子不停地抽。住房、家属就业、孩子就读,难题一个接一个。从野战军调回地方部队工作时,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别说是一间房,就是一张床也难求。没有固定住所就打游击,谁出差,谁下部队,床铺空出来了,就睡谁的铺。今天睡这张床,明天就可能睡那张铺。实在没有空铺就打地铺。转业去的单位,100多人每年只有1-2套住房分配指标,大家都排着队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等到了我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借房住,寄人篱下也得过。城里人早就练就了“上得了殿堂,下得了橱房”的道行,更何况我等历经几十年风霜的老兵?人生就在于适应、在于忍耐。以屈求伸,适者生存。
睡过地铺,挨过白眼,坐过冷板凳,住过漏雨房,从小就羡慕城里人什么都好,当一回城里人又觉得挺难。进城的世界很精彩,进城的日子也很无奈。现在好了,又有房又有车,但正在尽情享受城市现代带来恩惠的人们,可别忘记第一代进城人曾有的打拼和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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