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去泰国募捐时的陈子谷
1964年陈子谷(左)与曾一起关押于上饶集中营暴动出狱的难友黄迪菲合影
1982年清明节为纪念上饶集中营赤石暴动40周年于福建武夷山赤石烈士陵园难友合影留念。左2林琼(女)左3陈平左5陈念棣左6陈子谷左7蔡敏、右2黄迪菲
陈子谷夫妇与三个子女合影(1948年冬于胶东)
陈子谷同志全家福
左起张雁(陈子谷夫人)、张雁妹张鸿、陈子谷、张雁妹夫林修德
作者与张雁合影背景的4幅书画均是陈子谷夫人张雁的作品
在新四军里传颂着泰国归侨陈子谷的传奇人生和赤子之心。在纪念新四军建军70周年之际,记者对陈子谷的夫人张雁作了专访。
在北京崇文区一幢普通的住宅楼里,走进窗明几净的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雁晚年创作的几幅书画作品:国画《梅花》《仙鹤》,书法条幅“知识乃瑰宝,富贵如浮云”,这是她缅怀陈子谷重大义轻财富、高风亮节的感情寄托和真实流露。89岁高龄的上海老地下党员张雁,依然精神矍铄,思维清晰。一提起陈子谷的革命经历,慈眉善目的张老,双眼盈着泪水,深情满怀地叙述了陈子谷的传奇人生。
泰国华侨陈子谷,少时回国求学,为追求革命真理,东渡日本参加“左联”;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携笔从戎投身新四军
陈子谷,广东澄海县人。1916年1月出生于汕头港外南澳岛上一个贫苦渔家。为了全家的生存,他被卖给一位华侨为子。他养父早年去世,作为长孙,他由祖父陈峥嵘扶养成人。少年时代他在泰国曼谷读华人办的私塾,受中国大革命思潮的影响,1929年13岁时逃回祖国,先后在汕头、香港、南京上中学,学习新知识。1932年到北平上大学,接受了马列主义思想,加入了共青团。
1934年春,他以学医为名到日本东京求学,真实目的是为寻求革命真理。其实什么学校也没进,由林焕平、林基路(均系广东台山人)介绍参加了中国左冀作家联盟,不久参与了“左联”机关文艺刊物《东流》的编辑工作,负责诗歌部分。
“这时的子谷血气方刚,才华横溢,感情就像冲开了闸门的激流,整天就想写诗。” 张老回忆说。陈子谷是一个富有诗歌创作才能的青年诗人,他以晶莹的诗词和流畅的韵律,表达了劳苦大众的苦难,吹起了革命斗争的号角。他和蒲风、林林、雷石雨、林蒂等一起组织诗歌座谈会,出版了《诗歌》杂志。
《东流》《诗歌》杂志在东京是很难产的。他们这些青年仅凭着炽热的爱国之心,想通过诗歌、散文、小说等唤醒国内的进步青年,但这样的进步刊物有谁肯负责印刷?又有谁肯负责发行呢?经过多方活动,林焕平找到了上海的周扬、茅盾和日本的郭沫若等帮忙。《东流》第一期出版发行后,茅盾在上海发表了一篇评论,把它介绍给读者,这对他们是个极大的支持。
陈子谷不仅为“左联”主办的刊物写了许多短诗,另外还写了不少长诗和歌剧。1935年7月,他的诗集《宇宙之歌》在日本出版,他送给鲁迅和郭沫若各一本,受到他们的关注。郭沫若为此给他复信鼓励道:“你有真挚的情绪,洗练的辞藻,明白的认识。”“祝你努力,在你的诗的热情横溢的时候请多写诗。”
1935年秋,因为在“左联”的革命活动,陈子谷被日本警察当局以莫须有的罪名勒令出境。他回到香港,遇见了在东京从事“左联”活动的领导人之一邱东平,并认识了对他一生影响很大的革命前辈宣侠父、梅龚彬、郑德等同志。宣侠父是黄浦军校一期学员,党的地下工作者。在宣侠父等同志指导下,陈子谷投入了抗日救亡统战活动。
1936年6月,他经广西转到雷州半岛,参加反蒋抗日军队的组建工作。“两广事变”失败后,他来到北平,参加了“一二九”运动后大批革命青年组成的民族解放先锋队,在京、津、鲁等地区宣传抗日救亡。
接着,陈子谷从山东经南京到达西安,在八路军办事处报考陕北公学。他经胡乔木主考,和录取的40名学员14天徒步800多里到达延安。这群热血青年在艰苦行军中锤炼,用革命热情和友谊战胜了寒冷。
张老欣慰地说:“子谷寻找了好几年,行程几千里,终于来到革命圣地延安,实现了他的愿望。在陕北公学,他们不仅学习统一战线、群众运动、游击战争等课程,还经常能聆听毛泽东等革命领袖的报告。尽管今后的道路险阻重重,但子谷坚信有了党的指引,前途一片光明。”
1938年1月,陕北公学结业,陈子谷根据组织安排,准备回家乡发动群众,组织游击战争。乘车到武汉时,老领导宣侠父介绍他参加刚成立的新四军,他喜出望外地见到了新四军武汉办事处负责人梅龚彬。2月,他来到新四军军部南昌,被编入战地服务团。两个月后,遵照中央指示,新四军北上抗日,军部驻安徽岩寺。陈子谷先后在陈毅、粟裕将军率领的新四军一支队政治部任敌工干事、团敌工股长。在此期间,他参加了多次战斗,其中有丹阳延陵的“贺甲战斗”,这是当时江南最大的一次战斗,击毙日军中队长以下168人。
陈子谷历次作战勇敢表现突出,被接受入党。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用战斗的行动回答日寇的侵略暴行。他激动地写下了描写战斗场面的动人心弦的诗句:“别回顾你脚下的黑影/请抬头望前面的朝霞;谁要自由/谁就要付出血的代价;茶花开满在山头/枫叶红遍了原野;别嗟叹道路的崎岖/我们战斗在茅山下”。
以叶挺军长秘书的名义只身赴泰国,募捐6万元,并将自己分得的遗产20万元全部献给新四军。叶挺军长称赞其“富贵于我如浮云”
1940年,陈子谷正在皖南参加新四军政治部江南第一次敌军工作会议,突然接到泰国两个叔叔联名来信,告之祖父去世,要他回去分遗产。他对此事很犹豫,觉得参军已两年,经过血与火的考验,已将生死置于度外,没有什么家产,还谈什么遗产?但自己是共产党员,应该向组织汇报。组织部长李子芳、政治部主任袁国平都赞成他回去。
袁主任专门找他谈话并交待任务。袁主任说,我军经费十分困难,这是国民党克扣我们军饷造成的。我军所缺的经费,一部分由前方部队筹措,一部分靠各方爱国人士捐助。
陈子谷领受任务后,感到身上的担子很重。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司令部,叶挺军长也找他谈话,鼓励他为新四军立功。叶军长还给了他一个军长秘书的名义,以这个身份到曼谷、新加坡一带募捐。
出发前,司令部给陈子谷做了一套新棉衣、三本募捐册。为便于募捐,秘书科长交给他一封以叶挺军长名义,写给曼谷中华华侨总商会主席的一封信。
一路上,他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挫折。他乘军用卡车到桂林,才发路费短缺。遂通过在东京“左联”时的战友林林,向《救亡日报》社借了500元,解决了去香港的路费。在桂林搭广东商人的货车经翁源到河源,再乘木船到淡水住一夜,第二天跋涉30里到葵涌,然后再走30里小路,乘火车才到达香港。
香港文咸西街,有他家一个经营汇兑业务的分号。经理陈云樵听说子谷是去泰国分遗产,就帮他置办了衣服鞋袜、买了船票,送他去泰国。
在香港时就听说到泰国政府惧怕日本,不允许中国人为抗战募捐,入境检查很严。为此,陈子谷把3本募捐册和“新四军在抗战中”的照片都放在暖水里面,请一位船员把暖水瓶带上岸。到泰国的第三天,陈子谷外出,那位船员将暖水瓶交给了他三叔。三叔没什么文化,又见识短浅,不等陈子谷回来商量,就把募捐册取出烧掉了。
“这事对子谷是个沉重打击。他身负重任,千辛万苦跋涉1个多月来到泰国。党组织和战友们都望眼欲穿地盼望他完成任务,顺利回国。可现在请人捐款,却拿不出收据,如何取信于侨胞呢?惟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叶军长给商会主席的信和一些新四军抗战的照片。”张老如是说。
陈子谷怀着试探的心情找以前的同学、朋友和亲戚,不料他们虽身处异国却仍怀爱国之心,热情打听抗战情况,对子谷参加新四军打日本鬼子表示钦佩。爱国侨胞们也不介意是否有收据,捐款出乎意料地顺利。当时以每套棉衣6~7元钱计算,你3套我2套地不出几天就认捐了几千套。
期间,陈子谷设法找到了香港时的同学廖欣圃,拜见其兄长曼谷名人廖公圃。廖公圃对抗日救国很热心,毫无惧怕之意,将陈子谷带去的几张“新四军在抗战中”的照片,刊登在他出资经办的泰国《中原报》上,从而扩大了募捐的影响。
后来,泰国政府听到风声,派便衣对陈子谷进行监视。这时,陈子谷已募到近万套棉衣捐款,怕节外生枝,只得将募捐告一段落。
陈子谷祖父陈峥嵘,原是位中医。早年去泰国时,最热闹的三聘街一带还是一片荒地。祖父善于经营,后来发了财,成为曼谷的名人,是泰国王在宫中宴请的10位华商之一。陈子谷这次分到一小块空地、半幢楼房(与他二叔各一半),另有3万铢现金和一枚戒指。他个人所得遗产折合国币20万元,募捐来的棉衣款国币6万元,共计26万元。他请泰国的“广顺利”汇兑行把钱汇到桂林八路军办事处,由李克农转给新四军。
这笔捐款解决了新四军两个月的粮饷及当年的寒衣,叶挺军长称赞他“富贵于我如浮云”。 “富贵于我如浮云”一语出自《论语》:“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唐朝诗人杜甫在诗中也写过:“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叶挺把这句古诗赠给一个爱国华侨,是有深刻含义的,指明了一个革命者应有的富贵观与名利观。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有崇高的理想与高尚的情操,它比钱财官位重要得多。在有些人看来,富贵似乎是最令人羡慕的,大把大把的钞票,显赫的地位与名声,何等神气!但在叶挺眼里,所谓金钱和利禄,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崇高的理想,做人的操守,人民的事业,比什么都重要。
陈子谷把分得的戒指卖了,在泰国给军部买了一架电动手摇两用油印机;到香港后,又给战友买了十几块手表和十几支钢笔。“子谷心里想的尽是部队和战友,惟独没有自己。此时,他自己什么也没有了,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张老感慨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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