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神秘客人”叫刘作述,是永新早期武装斗争的领导人之一,后任红三军纵队政委,是黄公略军长非常器重的指挥员,而我的两位堂兄已是秘密中共党员,我家就是党组织的一个联络点。我在附近几个村庄当中算是个孩子头,受父兄及族中多位革命骨干的影响,表现积极,被推选为乡儿童团团长,就此应验了刘作述同志当“土匪”的那句戏言。
第一次参加战斗被父亲背回家
当年根据地有这样的规定:25岁至45岁的青壮年参加赤卫队,17岁至24岁的青年参加少先队,8岁至16岁的少年儿童参加儿童团(相当于现在的少先队)。
苏区的共产儿童团诞生在残酷的武装斗争当中,其基本成员是农村的苦孩子。团员们平日脖子上系一根红带子,每人一支木枪或一根“花棍”(加工过的木棍),这些“行头”都由自己家里准备,并无统一规格。我们曾要求像少先队一样配备铁头红缨枪,但苏维埃政府认为我们年龄太小,操练时容易伤及同伴,没有同意。
那时山村孩子难得上学,集体活动对我们有很大吸引力,尤其男孩子天生喜欢军事游戏,有活动时招之即来,个个踊跃。因为读过几年书,我这个儿童团长还兼任过乡政府的文书,有空时喜欢练习吹号。
第一次参加战斗是在1928年的春夏之交,袭击目标是30里外茶陵县高陇镇的挨户团。那天晚上,父亲带着我随游击队从梅花出发,翻山越岭抵达高陇民团的土围子。战斗一打响,游击队长便叫我吹号。第一次听到枪声,我紧张得浑身发抖,再加上走了几十里夜路很累,号怎么也吹不响。这个据点四周筑有坚固土墙,我们只有七八条枪,没能冲进去,还牺牲了1名游击队员。天将亮时队伍快速回撤,我困得实在走不动,是由父亲背回来的。
把睡懒觉的干部从床上拉起来
在根据地,凡是苏维埃政权可以稳定运转的乡镇,几乎所有劳动家庭的儿童都加入了儿童团,我们的活动也丰富多彩。地主子女是不允许加入的,昔日他们趾高气扬,随意欺辱穷孩子,此刻则变得灰溜溜的,站在远处羡慕地看我们练队列、排节目。
儿童团通过写标语、出壁报、搞文艺活动,宣传革命道理和英雄事迹,歌颂红军和苏维埃政权,鞭挞封建制度、陈规陋习和官僚作风。记得1930年湘赣“十万工农下吉安”,第九次攻打吉安城时终于取得成功,时任潞江区儿童团团长的我带着儿童团员们在路旁表演踩高跷,迎接参战队伍返乡。我们有的化妆成兴高采烈的红军战士、游击队员,有的化妆成失魂落魄的地主老财,那热烈欢腾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
实行义务教育,开展扫盲运动,是苏区一项强制性的政策。农村家庭不愿让女孩子外出上学,儿童团员们便挨户做工作,组织她们进识字班学习,同时也动员不识字的父母、成年的哥哥姐姐们参加夜间扫盲班。
那时候,农村吸鸦片和赌博的现象很普遍,难以根除。我们这些思想单纯、无所顾忌的儿童组成了禁烟禁赌先锋队,所向披靡,战果累累。只要一发现有吸大烟、聚众赌博者,我们立即手持木枪花棍冲进现场,砸毁烟具、赌具,哪怕叔伯老子在场,也一律不留情面。
破除封建迷信也是一项重要任务,只要苏维埃政府一声令下,儿童团员们见菩萨就打,见神龛就砸。有的老人警告说:“菩萨很灵,打不得,他会记住你,报复你的。”于是,我们就把脸涂黑,照打不误。晚年想起这些细节,也觉得好笑:把脸涂黑还不是怕被菩萨认出来嘛!
当年我们都会唱这样一首歌:“小朋友,大家齐动手,收集弹壳,破铜烂铁都要收,送去兵工厂,制造新弹药……”那时敌人对苏区实行严酷的经济封锁,根据地物资匮乏,每个儿童团员都有收集废金属的指标,并开展评比。一等奖是飞机,二等奖是火车,三等奖是汽车,完不成任务的则要背乌龟。当然了,这些东西都是画出来的。记得有个孩子曾创下了当时的记录:一次上交空弹壳60多斤。
大约从1931年开始,儿童团和少先队都组建了“轻骑队”,任务是净化社会风气,打击官僚作风。遇到那些爱睡懒觉的干部,我们一面高喊“反懒惰”一面拍门,有时闯进屋掀开被子,把人直接从床上拉起来。“轻骑队”发现讲排场及浪费现象,就出壁报曝光,还派人盯住饭馆,看是否有官员进去大吃大喝。
不少苏区干部领教过儿童团的铁面无私。儿童团成立之初便承担站岗放哨的任务,小伙伴们执法认真,不论陌生人还是熟人都必须出示路条或通行证,否则不予放行。干部下乡忘记带路条,常常被站岗放哨的儿童团员带到乡政府进行处理。有位巡视员在大会上号召共青团员、少先队员、儿童团员不吸烟、不喝酒,要求我们“发现一次吸烟或喝酒就出壁报公布,把人请到县儿童局进行批评”。没想到几天后我们发现他在饭馆里抽烟喝酒,于是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在战火中成长为铮铮铁汉
共产儿童团诞生于武装斗争之中,一开始就按大队、中队、小队的编制组织起来,定期进行军事训练。每年全县儿童团会操一次,区每年两次,各区、乡还时常组织儿童团队列比赛。此外,共青团还请游击队员和红军伤病员给我们讲军事知识,教刺杀、投弹这些单兵动作,带我们“打野操”,即野外战术演练。苏区儿童在战争环境中学习军事,兴趣高,记得牢,很小就树立起组织纪律观念,为参加战斗打下了基础。
根据地多为偏僻山区,交通不便,信件及消息主要靠人力逐站传递,有马也不能骑,因为目标太大。信件通常分3个等级:“急件”插1根鸡毛,“火急件”插2根鸡毛,“十万火急件”插3根,这就是著名的“鸡毛信”。若一时找不到鸡毛,就在信封上画圆圈代替。儿童团员还利用到白区走亲戚的机会,为红军和游击队侦察敌情。有一次,儿童团员贺金姬被派到白区进行侦察,她沉着机智地通过敌方哨卡,而后用巧妙的方法探知敌人的数量和所住位置。这些情报发挥了作用,贺金姬受到湘赣军区的表扬。
土地革命时期,男儿童团员有的直接参加红军,有的先加入少先队、游击队,或担任挑夫、担架员等,而后正式编入部队。这批“红小鬼”在战争中伤亡数量大,只有部分人经过长征胜利走到延安,后来见到五星红旗在中华大地上飘扬。在共和国将军行列中,不少人曾经是当年的儿童团员。红军长征离开根据地后,留下的新老儿童团员们境遇各不相同,有些同家人一起艰难度日,有的在当地坚持斗争,很多人牺牲了,也有一些人离开了,凡是坚持下来的都是铮铮铁汉。
(本文摘编自《回忆苏区儿童团》,《百年潮》2011年第2、4期。彭富九将军于2011年6月逝世,该文是他的生前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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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党以江西为中心建立起10多个革命根据地。在这些地区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同时,党也建立起儿童革命组织。
当时,各根据地儿童组织的名称并不统一,有的叫劳动童子团,有的叫列宁劳动童子团,有的叫劳动儿童团,有的就叫儿童团。在年龄的规定上也有不同,有的是从6岁到15岁,有的是从7岁到16岁,还有的是从7岁到14岁。儿童组织的性质和任务没有明确规定,在教育和活动内容上,也有较大的差异。
鉴于上述情况,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依照少共国际与国际儿童局来信的精神,在1930年12月召开的五届三中全会上,通过了《儿童运动决议草案》,决议中确定,苏区的儿童组织名称统一定为“共产儿童团”。共产儿童团团员的年龄为7岁以上14岁以下。并规定:共产主义儿童运动,由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直接领导,从中央到各级团部迅速成立儿童局,各级团部的儿童局,就是儿童运动的各级组织和领导机关。
1931年10月,苏区中央儿童局又一次做出决议,制定了共产儿童团的组织法和编制法,进一步明确了共产儿童团的组织性质和工作原则:共产儿童团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后备军。并提出,共产儿童团的工作要适合儿童心理,根据儿童的特点开展文化娱乐工作,从中贯彻共产主义的政治教育。决议还确定:共产主义儿童团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各级干部必须通过民主选举产生。
此举标志着苏区儿童工作的日趋成熟,也有力地促进了苏区儿童运动的大发展。据统计,截至1930年11月,全苏区共产儿童团员达到70余万。共产儿童团的标志是红领带。红领带的红色,是无产阶级革命的象征,也是革命胜利的象征。呼号是:“准备着!时时刻刻准备着。”礼仪是:右手五指并拢,高举过头,表示全世界五大洲的无产阶级的利益,高于个人的利益。
(本文摘编自中国共青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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