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犁铧坨常在我的梦中。每到“七一”,我就想攀登故乡的奇峰———红色犁铧坨。它无狼牙山之壮观,而它山巅之高、悬崖之绝却是狼牙山不可相比的。
1940年7月1日,八路军五团一营三连三个班的战士,守卫在犁铧坨东端阻击数百鬼子向边区内地进犯,掩护乡亲们脱险,从凌晨四点战斗到下午两点,五百余乡亲安全转移,鬼子伤亡近百,三个班的战士多半牺牲,未倒下的五名战士力尽弹绝,同时在坨巅跳下悬崖。四名战士粉身碎骨,仅我儿时的好友田锁山被绝壁缝隙中长出的一株翠柏托扶一下才落到沟谷,让乡亲们救活。烈士们的热血将犁铧坨染红,乡亲们就称其为红色犁铧坨。
新中国成立后,已任副营长的田锁山衣锦荣归,他不张扬他的功绩,而是穿起家乡自缝的土布衣衫,成了普通村民中的一个。县里领导给他官职,请他到乡里担任副乡长,他一口拒绝。乡亲们求他出马担任村长,他婉言谢绝。他爱鸟语花香,自我推荐担任村林业委员,兼任看山护坡卫士。
每到收获季节,田锁山就步履蹒跚地一遍又一遍地敲打铜锣,沙哑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在村子里喊着:“乡亲们都注意,给喜鹊、苍鹰、山鸽、斑鸠、红靛、蓝靛、百灵、麻雀……留足过冬的口粮,不要把柿子、红枣、黑枣、栗子,打光摘尽。”
1958年的时候,田锁山豁命保护果树,被批被斗。文革中,几个戴大红袖章的后生捕了数十只益鸟,准备晚上宰杀食之。田锁山得悉,满脸青筋暴跳,冲进造反司令部,一下子将鸟儿们放生了。第二天,田锁山头戴高帽胸挂黑牌被游街示众,说他是地主分子,是反革命黑帮。他昂首挺胸、振臂高呼:“老子不是黑帮是红帮……”
田锁山被免去黑牌后,继续边看山护坡边朝山巅沟谷植树。到了收获时节,仍是步履蹒跚地一遍遍敲打锣鼓,一声声地呼喊:“给鸟儿留足过冬的口粮……”
鸟儿们仿佛知恩知情,齐心协力地为田锁山涂脂抹粉,树碑立传———将田锁山守护的红色犁铧坨打扮得五彩缤纷。如果说鸟儿们知恩知情,黑白分明的喜鹊为知恩知情之最。红色犁铧坨阴面悬崖峭壁缝隙中一株株挺拔的黑枣、酸枣、胡桃、栗子、桃树、杏树,一棵棵苍郁的青松、石柏、国槐,全是喜鹊们知恩知情之果。喜鹊们以乡亲们留于树上的子实充饥时,都习惯于衔到红色犁铧坨悬崖峭壁的石缝中,将其子实及啄不开的胡桃、栗子、桃核、杏核和不愿吃下的松、柏、槐的子实统统留于缝隙之中,使其生根萌芽,开花结果。红色犁铧坨就变得绮丽无比,可谓一绝。令观赏者赏心悦目,赞不绝口。
1999年末,仅大我两岁的田锁山别我远去。他无儿无女。临终前,任村支书的外甥与他商讨,为他建墓立碑,他艰难地微微一笑:“瞎扯!”说得真实而又浅浅淡淡。仿佛他身经百战,血洒长江南北,刀痕枪伤堆堆串串;仿佛他使故乡益鸟万千,栽下数不清的树木,美化的险峻的犁铧坨绮丽如画,坨下两万余亩荒坡秃岭变得碧绿如海,统统与他无关。他只不过是坡上的一粒沙土,石罅中的一棵小草。
故乡没有田锁山的坟墓,没有田锁山的石碑。他的坟墓和石碑立在乡亲们的心中。每到清明时节,乡亲们都到红色犁铧坨栽一棵树,为“碧海”增一片绿。
我的外甥念我力不从心,伴我攀登红色犁铧坨。岁月不饶人,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手不离拐杖,而我一步不停。红色犁铧坨上烈士们流下的每一滴血,幸存者田锁山栽下的每一棵树,田锁山保护下的每一只鸟,及乡亲们为“碧海”增添的每一片绿,都是我的力量源泉。
我与外甥在红色犁铧坨下坐下来休息,背后是绮丽如画的百丈悬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碧海”,一株株粉红色的石竹花,一棵棵百合花尽情地绽放。苍鹰在蓝天里旋转,喜鹊在“碧海”中飞翔,彩蝶在花丛中展翅,百灵、红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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