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老照片的背后——红墙摄影家镜并镜头中的共和国往事》之一
东北人民解放军三下江南、朝鲜停战谈判签字的背后、周恩来的万隆传奇、毛泽东畅游长江、邓小平亮相联合国特别会议、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内情、华国锋平淡而不失传奇的佳话……历史学家用笔书写着历史,而红色新闻摄影家钱嗣杰则亲历着传奇,用相机真实记录着历史,那一张张新闻老照片承载着诸多特殊年月的风云。
解放战争中闯入“光影世界”
1928年1月11日(民国十七年农历腊月十九),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无情地袭扰着黑河这片同样贫瘠的土地。这天清早,贤惠勤劳的钱李氏和往日一样,天刚麻麻亮就起床,在灶前忙碌着给丈夫做早饭。她正要弯腰下蹲往灶门添柴时,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额头直冒冷汗。正在这时,钱乐恩走了进来,一看妻子的情形,心里已明白七八分。当即,钱乐恩把妻子扶进房内,让她躺在床上,并把附近的一位大夫请过来……
哇、哇、哇……一个幼小的生命伴随着一声声啼哭,降临到人世间。他,就是后来的著名新闻摄影家钱嗣杰。
红色新闻摄影家的灰色岁月
钱家“添喜”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开了。邻里相好的朋友都过来看,带上给小宝宝的小衣服、小褥子,有的拿着鸡蛋、红糖之类礼物来道喜。作为主家的钱乐恩按老家平阴的习俗向他们一一回赠红鸡蛋,以示同喜。
尽管作为金矿采矿工十分辛苦,钱乐恩也能吃苦耐劳,可是收入并不高。一年多后,钱乐恩到一支帆船队当舵手,运输木材、粮食等。在多数人看来,驾驭帆船乘风破浪是浪漫的,其实船工特别是舵手的工作是艰苦的,有时甚至是危险的。作为舵手的钱乐恩,十分清楚自己其实是是船上的“首脑”——大海航行靠舵手,舵手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掌舵时,有时动作幅度要非常大,使船帆受风,然后迅速再把帆推正;有时推舵的动作又要很细微,才能使船的航行保持平稳。如果舵推过了或者不到位,船帆会因为没有受到风力而不被推动,船速会减慢且只能凭着水流的力量漂行。舵手需要知道浪在哪里,如何平稳地驾驶帆船越过海浪,而不是和它们进行对撞。
尽管家庭比较贫苦,但是童年的钱嗣杰没有得过什么病,相反的却磨练出一副健壮的体魄。幼小的钱嗣杰,就像东北那些葱绿、充满生机的小白桦树一样,迎着阳光,茁壮成长。因为自己在船上工作,好几天才回一次家,无法照顾小孩,于是钱乐恩把钱嗣杰姐弟俩寄养在老朋友赵连壁家里,每月给他们送一些面粉、食物油。赵连壁夫妇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小孩,自钱嗣杰姐弟俩过来后,他们十分关爱他们,视为亲生。
1933年1月,日本侵略者占领黑河,成立伪黑河省。日本鬼子的“三光”暴行,钱嗣杰司空见惯,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信念:长大后,我要上战场,打敌人,保卫祖国。
钱嗣杰8岁那年,跑航行的钱乐恩发现三江平原腹地富锦相对比黑河生活条件更好些,于是打算移居富锦,考虑到赵连壁夫妇没有子女,便同意把女儿钱麟瑞作为他们的义女。离开黑河时,钱乐恩对女儿钱麟瑞说:“我在外奔波,居无定所,你也长大了,带着你不方便,我和你弟弟到另一个地方去,你就暂时留在这里,我们以后会在看你的。”钱乐恩的声音有些哽咽,懂事的钱麟瑞默默点头,钱嗣杰听说要到一个新地方去,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他还天真地对姐姐说:“姐姐,我们先走一步,不多久你也过去。”谁也没有想到,父亲所说的“暂时”亦成了“长久”,这一别就是10多年后传奇寻亲。 由于世代贫困,钱家祖祖辈辈没有一个识字的人,饱受着没有文化的苦痛。钱嗣杰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他要好好念书,只要有了文化,才可能真正有出息,才能出人头地。到了松花江下游南岸的富锦不久后的一天,钱乐恩领着钱嗣杰走进一家私人所办的学塾,在孔老夫子的牌位前恭立,向孔老夫子和先生各磕一个头,就此便取得了入私塾的资格。在塾师先生的教导下,钱嗣杰首先由《百家姓》学起,严厉的塾师规定他每日学5个字,而且不仅要会读,还要用毛笔一笔一画的写“方块字”。《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学完之后,就是读“四书”、“五经”,兼读《古文观止》等,并开始学习“八股文”的写作,学规极严。讲课时,塾师先生正襟危坐,学生依次把书放在先生的桌上,然后侍立一旁,恭听先生圈点口哼,讲毕,命学生复述。其后学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朗读。凡先生规定朗读之书,学生须一律背诵。另外,私塾中体罚盛行,遇上粗心或调皮的学生,先生经常揪学生的脸皮和耳朵、打手心等。尽管钱嗣杰勤奋好学、记忆力甚强,也免不了遭受打手心等体罚。
念了两年私塾后,钱嗣杰考入富锦县立小学。学校开设有国文、算术、音乐、体育、公民(政治)等课程。接着,钱嗣杰考入富锦县立初级中学。中学国文老师说:“钱嗣杰,你的名字取得好,长大了要当‘豪杰’。”
20世纪40年代初,钱乐恩带着儿子又一次迁居。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冒着飘飘的雨雪,顶着凛冽的寒风,在泥泞的小道上奔波,最终来到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汇流而成的三江平原腹地佳木斯。这里隔乌苏里江、黑龙江与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比罗比詹相望,是中国最早迎接太阳升起的地方,被誉为“华夏东极”。
佳木斯资源丰富,以黑土地为主,土质肥沃,可谓“鱼米之乡”,盛产东北大米、大豆、鲟鳇鱼、黑木耳、蕨菜、刺嫩芽等。精明能干的钱乐恩在这里安家不久就经营起了“蔬菜商店”。每天清晨四五点,钱嗣杰就随父亲到菜市场批发蔬菜,再去佳木斯国民高等学校(后与女子国民高等学校及地方师范合并为合江省立佳木斯联合中学)上学。如何保障自己的货新鲜、顾客什么季节需要什么样的蔬菜、如何打价格差才有竞争力等,钱乐恩经营有道,尽管人累点,也能维持父子俩的生活。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钱乐恩与一位孙姓女子结为夫妻。
在佳木斯联合中学学习期间,学校经常教唱一些自编的革命歌曲,钱嗣杰在进步青年教师的帮助引导下,开始接触到一些进步书刊,并参加了一些革命活动。此时,他的视野渐渐扩大,思想进步,开始追求革命。
钱嗣杰通过广播听到苏军对侵略中国的日军宣战、并发起全线进攻的消息十分激动,心想好日子就要到来了,今后可以不必再四处漂泊了。每每想到胜利在即,他就想起心爱的母亲,悔憾母亲没有坚持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这年8月12日,钱嗣杰决定到黑河去给母亲扫墓,祭奠至爱的亲人。途经北安车站时,火车停下不前进了,所有乘客被勒定下车。大家都在候车室里等消息,都纳闷:为什么不走了?发生了什么事?无意间,钱嗣杰听到有人悄悄地说:苏联对日本宣战后,苏联的部队打进来了,这里的日本鬼子投降了要让他们先走。一听,钱嗣杰将信将疑,没想到战事进展这么快。果然到了晚上10点多钟,日本兵及家属开始上火车,往回撤退。一心想可能还要等几天,于是钱嗣杰放弃了扫墓,身着学生服的他走出候车室,趁人不注意爬上一辆货车,到达哈尔滨,之后辗转到南叉车站,再坐货车回到佳木斯。
在几路苏军迅猛凌厉的攻势下,日本关东军措手不及,仓促应战,不到一周,便被轻易击溃。8月14日,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8月15日,日本天皇广播投降诏书,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关东军全线抵抗顷刻瓦解。8月18日,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命令东北日军停止作战、向苏军投降。8月19日,苏军进占齐齐哈尔。8月20日,苏军开进长春、沈阳、哈尔滨、佳木斯等城市……这年11月,李范伍、李延禄等带领八路军进驻佳木斯,建立起人民政权。这一天,钱嗣杰一家十分高兴,好好做了几个菜,以表庆祝之情。
1946年春,遵照党中央的战略部署,一些重要文化机关、大专院校迁来佳木斯市,大批文化、教育、艺术界的知名人士也随之而来。佳木斯一时成了“革命文化的摇篮”,被人们誉为“东北的延安”。从延安来的经济学家于光远、新华社特派记者刘白羽、著名作家萧军、周而复等人,都曾经来学校做过激动人心的报告,热情地宣讲革命道理。通过这些“延安干部”的言传身教,延安的精神、延安的传统深深地在这所学校里扎下了根。这时,正在念高二的他更是向往革命。
在佳木斯联合中学读书的一天,语文老师路夫讲到革命形势的发展时,高兴地对学生讲到:“今年年初,东北民主联军成立了航空总队,并创办了航空学校,校长是刘亚楼。这个学校利用从日本鬼子手中缴获过来的飞机,经改造后训练。我想,这批学员、这批骨干,今后应当是我们空军建设的中坚力量。”听到这里,钱嗣杰站起来,大声说:“老师,我立志要当一名空军飞行员。战机是祖国领空的守护神,当空军飞行员我感觉很神圣、很光荣,我渴望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够与飞机一起翱翔在祖国广阔无垠的蓝天上。”路夫听了,十分高兴地鼓励钱嗣杰说:“有志气,当‘蓝天卫士’,好!不过,你现在要在学习上、思想上和身体等方面进一步加强,才有机会接受今后的挑选和考验。”钱嗣杰点点了头,坐了下来……
这年6月底的一天,东北民主联军因为扩充而在佳木斯招兵。很多适龄的青年学生、工人、农民踊跃报名,钱乐恩想到部队管吃管喝,并按儿子钱嗣杰的愿望,送没有高中还毕业的他报了名,并顺利入伍。部队开拔的那一天,锣鼓喧天,披戴大红花的钱嗣杰频频向父亲和继母挥别。钱嗣杰没有想到,这次别后同样是在10年之后才得以与父亲重聚。
阴差阳错撞入“红镜头”
钱嗣杰当兵后,被分配在东北民主联军第六纵队司令部政治部摄影员。当时中央指示,东北解放战争要纪录,要有文字、摄影、电影等各种方式记录下来,并此鼓舞民心。部队考虑到钱嗣杰有文化基础,于是把原本没有一点摄影技术底子的他引入到光影世界里。部队里当摄影员,就相当于而今的战地记者,主要是通过镜像来记录部队的行动和战况。为此,曾想在蓝天白天中穿行、做空军飞行员梦的钱嗣杰阴差阳错与摄影结下不解之缘,无意间让他日后见证了一个个重大的历史瞬间,成为重大事件的记录者。
不久,组织上安排他到东北大学文艺研究班学习。可是这里没有摄影课,学的多是文学艺术方面的科目。两个月后,钱嗣杰等10多人被派到东北画报社学习摄影。钱嗣杰在东北画报社摄影训练班学习了近3个月,主要是学习新闻摄影的理论、照相机的结构与使用及维护、摄影构图的基本知识、摄影采访的步骤、照片的暗房冲洗、军事摄影的实战经验等,内容十分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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