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是沙漠戈壁固有的一种树。春天在塔里木河畔看胡杨,片片胡杨让人的眼睛都感觉清清爽爽,胡杨树用自己的一身绿色让塔里木河、让大漠都生动起来,这绿色一直持续到秋天……两年前,我去了塔里木。正值金秋时节,红黄棕绿的荒漠植被,携着油画里浓重而激烈的色彩向天际延伸而去,那般景致,仿佛就是美国西部大片里独一无二的翻版,我不禁感到惊异,难道说,这个星球上的西部景致都是相似的?是不是西部的风里,都漂流着来自久远岁月里悲怆苍凉的味道?
经过一个空旷、浩渺的沙漠,当一片古老的胡杨林突兀在面前时,那明丽的色彩灿烂得简直令人窒息!经过漫长、耐心地等待,胡杨几乎是将储备了一年的激情在秋天突然迸发,尽情挥洒自己的金色,那是精美绝伦的金色,那是世间无与伦比的金色,每一片叶脉都盛开暖意,每一个枝桠都挂满太阳,无论是塔里木河畔高大的胡杨,还是北疆沙漠深处有些矮小的胡杨,都在这个季节极力张扬着自己的生命色彩,那是一种让人震撼的充满野性的美!金黄色的、金红色的、金棕色的、金紫色的树叶与湛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在滚滚黄沙的衬托下,反差极强,为孤寂荒凉的沙漠带来了盎然生机。
那如潮如汐、漫及天涯的大漠胡杨啊,它活,活得精彩。春季,雌树绽开玫瑰色的繁花,在春风的吹拂中等待孕育生命的契机;夏日,在烈日的灼烤下撑起高大的树冠,秀出一抹翠绿,遮出一片阴凉;当萧瑟的秋意降临,他不规则的叶片换上金黄的晚装,随风舞动,飒飒作响;他毕其一生用色彩点缀着单调的大漠,在空旷和荒凉中塑造着生机与活力;一年一度,洪水来临的季节,他贪婪地吮吸,让身体里尽量多地贮存水分,准备度过接踵而来的漫长的旱季;他改变着叶片的形状,折断了末梢的肢体,要以此保持体力,等待春风再次吹起,在春情勃发的季节播撒生命的种子,顽强地维持生命的延续……
它死,死得壮烈,它的根系透过流沙,紧紧抓住眷恋着的土地,它坚毅地伫立在浩渺无垠的流沙中,守望着那片日趋贫瘠、苍凉的大地,它的躯干依然高大,但不再强壮,没有了绿叶的装点,只留下残肢断臂,期望用自己了无声息的躯体,挡住滚滚黄沙侵袭脚下的那片土地;它怜爱地俯视着稚嫩的幼苗,再次折断了已不再健壮的手臂,将躯体内残存的珍贵体液,滴入抚育着新生命的干涸土地,它耗尽了最后一滴水,去滋养后代,让生命绵延不断,亘古传递……
胡杨最终倒下了,轰然有声,撼天动地,它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一生相濡以沫的大漠,即使化为腐殖质,也要为曾经养育了自己的沙土增加养分,增加孕育生命的活力!常听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句话,难道草木真的无情吗?当你看见胡杨精彩壮烈的生命,怎能不慨叹植物的感恩之情?它把对生命的热爱一代一代向下传递,他教会子子孙孙竭尽毕生精力报答滋养哺育自己的大地……
原始胡杨素以千姿百态、造型奇异、坚韧不拔而独具神韵,让世人刮目。走进胡杨林,坚信每个人都会顿生敬仰之情,旷野瀚海,故道干涸,往昔的河床浅滩皆被沙漠吞噬,无雨无水无给养,更谈不上滋润。然而这样的环境,竟有这么一个物种,浑身苍褐、灰栗,绿叶微微泛黄,如此孤傲、苍劲、坚毅、雄浑地傲然于世,它的顽强,它的壮烈,无人不为之惊叹。万千百年,代代胡杨前赴后继,在这里演绎出一个古老树种生命的奇迹。顶天立地,傲立戈壁,只有胡杨这种落叶乔木敢于和大漠叫板、拼搏。什么叫生命力?问问胡杨吧,“死亡之海”都被它征服,被它虬在根下,只有胡杨能解答生命的意义,走近它,就像见到一尊尊坚强不屈、视死如归的塑像,任风沙侵袭,烈日暴灼,岁月磨砺,俨然是傲骨临风的伟岸丈夫,不禁让人肃然起敬!人的思想灵魂在它面前将会得到一次次净化和升华。胡杨从幼树起就懂得调节自身水分蒸发与光合作用,每个生长阶段树叶的形状大小都会适时变化,它用生态机能应对恶劣的生存环境,它用适者生存的道理给人以“思考的力量”,它用理性的解剖自我的方式告诫人类只要有阳光,有土地的地方就会有生的希望。
胡杨为了生命的延续,不惜改变自己的天姿,努力把根植到沙土的深部,其它树木撤走了,胡杨依然坚守阵地;其它树木枯竭倒下了,胡杨依然活着!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四季轮回中,胡杨坚持下来了。胡杨用被风沙扭曲变形的身姿,从容的、自在的、荣辱不惊的对待着日月,对待着自然和生活。无论在田边、沟旁、谷底,只要一息尚存,胡杨便给人以生的气息与希望。只要胡杨成伍、成林,只要胡杨遍地存在、连成一片,那里的山河就披上了绿装,那里的土地就草木丰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