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也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公务员。他生于陕北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少时受父亲和老师的影响,1934年(15岁)参加了共产党,一生经历了陕北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建国后为国家建设倾注全身心工作,鞠躬尽瘁,奉献终身。2014年病逝,享年95岁,他是当年毛泽东亲笔题词表彰的22位党的模范干部中最后离世的。
父亲从小对我们很严厉,不苟言笑,那时我们一见他就紧张。每学期结束,他一定会检查我们的考试成绩,当看到我们的成绩不错后而自然露出的笑容,让我们觉得是那么的和蔼,终身难忘。当我们进入社会后,渐渐感受到父母的善良、宽厚、正直、鄙视媚俗以及对百姓朴素的情感在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一生。父亲襟怀坦白,不阿权贵,铮言直谏,面对政治上的冲击、迫害,他表现出的淡定以及对信仰的执著令我们钦佩。
父亲生前,我们没有珍惜与他相处的时日,没有认真去了解他的历史和故事,倾听他的情感和内心世界,这成为了我们终生的遗憾。父亲生前在我们心目中就是一个严厉而普通的长者,普通到他会为百姓的疾苦而落泪,也会因百姓被欺辱而激愤骂娘。然而一旦失去他后,我们骤然有种精神、情感的失落,才真正意识到他在我们心目中弥足珍贵的地位。
父亲一生为官清廉、自侓、爱民,履行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信仰宗旨,是一个真正实际意义上的“人民公仆”。在他94岁生日聚会中,郑重地对子女和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们概况自己的一生说;第一,我没有贪污。第二,没有为子女和亲友开后门,谋私利。第三,没有欺负过老百姓。他没有说一句自己为国家和人民做的事情,言语憨实,掷地有声,这就是父亲的风骨,一个人民公仆朴素的心灵写照。
父亲生前身上没有什么耀眼的光环,但他的名字却被他曾经工作过地方的百姓们时常唸叨着,这是人民的口碑,是对他最高的评价。证明他做到了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每当我们想起父亲真诚的音容笑貌和对我们的教诲,心里始终深深感动着。时至今日,父亲对信仰的无私奉献精神和对人民真挚的热爱是我们望而不及的。他没有留给我们任何物质财富,留给我们的只是朗如日月,清如水镜的鲜活性格和铁骨铮铮、嫉恶扬善的精神。
我们时常想念他是因为我们没有珍惜他,我们敬仰他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很无知,我们祭奠他是因为我们远不如他,我们为他鞠躬,是表达我们子女对他留在世间那股正气的敬畏。
为父亲作诗一首:
黄天瘦土沉寒沙 野蒿裹砾走贫垭 秦地有杰挥戈起 只为稻花香万家 横枪列马硝烟暗 侠骨凛然傲丹花 已是百年沧桑客 山静波平听胡笳
亲历父亲二、三事
1978—1982年,父亲在广东省参与了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地区的探索和尝试,其中也必然要冒一定的政治风险。深圳从一个小镇迅速发展成一个经济突飞猛进、人才济济的沿海大城市,就是他们那一代摸索、奋斗的成果,父亲自然就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后最早反思、觉醒、解除思维禁锢的一批共产党人。
1982年,父亲调青海省工作。他为扩大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特别邀请香港电影导演李瀚祥先生到青海拍摄一部歌颂藏族民族英雄“格萨尔王”的电影故事片。我因喜好摄影,也加入了这个故事片的摄制组来到青海,与父亲同住。
初到一个信息闭塞,改革思维滞后的西部高原地区,父亲作为一省之长政务繁忙,事无巨细,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有几次看到院门口警卫室外或站,或坐着衣衫不整的人,有大人也有孩子。他让秘书去警卫室了解情况。得知守候在门外的那些人均是找省长解决问题的。于是父亲让秘书通知警卫室;今后凡是来找他的人不要档在门外,一律带到家里来。秘书急忙劝说:省长,你每天只睡4、5个小时,哪有时间和精力接待上访群众?身体会搞垮的-----。父亲对秘书说:“你想想,如果百姓的事情能在下面政府机关解决了还会来找我这个省长吗?一定是他们遇到了难度,我能不管吗?如果我都不管,他们要我这个省长干什么?”简单的一句话,秘书无语了。我在一旁听到父亲的这番话感觉是那么质朴,充满了浓浓的情意,似乎就是来自底层百姓的呐喊。这就是我的父亲,就是他们当年闹革命的初衷。父亲这句经典话语会在我心里铭刻终身。
当年,省级领导的坐驾都是前苏联产的“伏尔加”牌卧车。80年代初,中央特批给青海省进了一批日本车,其中的“皇冠”轿车是配给省级领导的。那时省委、省政府车队的专车司机们很少开过日本车,所以都很兴奋,急切盼望领导们尽快换掉苏联车。父亲的司机小王也不例外,几乎天天催我去说服父亲换日本车。父亲交代省办公厅给所有省级领导干部配“皇冠”车,但他始终坚持就坐自己那辆夏天漏雨,冬天没有暖风的旧“伏尔加”牌车。我也问他为什么不换车?他说“让这里的干部坐上日本车,也可了解日本生产的东西比我们生产的东西先进多少?所以开放才能知道外部世界,才能对比我们与世界发达国家科技发展水平的差距,不改革就追不上人家,永远落后。我这车不是还能跑吗?只要不耽误工作,坐什么车都一样。”司机小王无奈,我也无语,只有发自心里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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