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虽然在政府办的博物馆中都评定为“三级革命文物”，社会上也不时有人作为收藏品买卖。但这个直径不过26毫米左右，重量不过7克左右，看似普通的的铜币，却呈现出纷繁复杂的现象，深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从发行到现在已经八十多年了，还没有被人们所了解和认识。具体情况让我们来看看：

    发行时间之谜

    纸币与银币的发行时间是明确的，原因是币的下方都有标注。但是，对于没有标注的一分和五分铜币发行时间，八十多年来，钱币学界却一直没有弄清楚。现在世界上所有钱币评级公司，作为负有法律责任的钱币鉴定机构，无一例外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标注的时间都是1932年（经我劝说之后，公博评级公司从2018年8月开始改为1934年了）。

    为什么会这样？作为钱币学研究最不应该遗漏的历史，怎么八十多年了都没有人提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究竟是什么时候发行的呢？难道真的是像钱币评级公司所说的1932年印制发行的吗？

    我作为一个业余的钱币收藏爱好者，由于出于对这种币的爱好，从2003年开始，专门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发行货币版式，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在研究铜币有多少版式告一段落之后，我开始研究印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铜币钢模数量问题。因为在此之前，究竟为印制五分铜币雕刻了多少钢模，无处查找，无人知晓。

    1994年6月中国金融出版社，出版了李年椿先生编著的《中央苏区货币文物图鉴》。书中介绍了作者在1990年8月，采访了时任苏维埃中央造币厂厂长的谢里仁同志。据谢里仁同志回忆：那时候由于钢材质量不好，一个好的钢模能用两天，差的只能用一天。谢里仁同志这个说法如果准确的话，按照逻辑推理，平均一个钢模使用一天半时间来计算，国家银行从1932年7月到1934年10月的800来天，为制作五分铜币就要雕刻1000来个（正面、背面合计）钢模。

    问题来了。我研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版式十余年，在《红色货币——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发行货币版别研究》一书中，已经作了介绍的五分铜币版式293个，这几年新发现出谱品13个，共计306个。这其中还包括不少的各种趣味币。如破版币、胎裂币、阴阳币、叠打币、移位币、修模币等等。这些币的版式，从现象上区分，也没有不对的地方。但在这不少版式的币，是在原来钢模基础上因为某种原因增加了币中的图案而衍生出来的。即同一个钢模，前后所印制出来不同图案的币，后面印制的币比原来印制的币局部多了一些图案。我书中所收集的293个版式币，就包括这些情况。近年来，我对已知的306个版式进行了去伪存真的甄别，结果发现五分铜币只有163个原钢模版式，其他的都是由原模版式币衍生出来的。比如说破版币，由于钢模使用久了开始裂缝或者局部塌陷，印制出来的币就可能多几个星星点点。这些币看起来与原模版式不同，但认真对照分析就会发现实际上是同一原版衍生的币。这种“衍生币”也有人统称为“趣味币”。

    举一个例子，五分铜币中有一种“月芽版”（图1）的币。这种版式币的五字上方有个凸起的像月芽状的图案。除了多出个月芽之外，其实这个币与另外同种没有月芽版式的币（图2），是一模一样的。之所以会在背面“五”字上方凸起一个像月芽状的图案，应该是在制币过程中，这一面的钢模放在下面，一次偶然的机会，钢模被某种金属物砸了个坑。估计这来砸之物是个圆形的东西，才形成这月芽之状。制作工人有可能没有发现，也有可能觉得一个小坑无碍大局而继续使用。因而衍生出这种“月芽版”币。如果再认真观察，“月芽版”币又有两种版式。一种是“月芽版”初版币（图1），另外一种是“月芽版”加“破版”合在一起的，叫“连分月芽版”（图3）。这种“连分月芽版”实际上是钢模开始破裂，从分字的第二笔奈至五字的中间一横之间裂出一条横线，印制出来的币就变成有一条线连接五与分字。这是同一个钢模产生的三种版式币。其中图1和图3币就是从原钢模（图2）衍生出来的。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的制作过程中，工人们本着的是节约原则，因此，在使用钢模时并不是一一对应进行生产的。而是只要发现哪个钢模不能使用了就换那个，不会正背面两个同时一起换掉。现在确认的这163个原钢模版式币，没有一个是一一对应产生的。在这163个币中，实际上正面钢模只有47种，背面钢模109种。也就是说当时雕刻的钢模只有156种。当研究结果得出这个数字以后，我心里非常纳闷：只有156个钢模，与前面按照逻辑推理的1000个钢模，相差太远了。

    发现钢模数量之少与按逻辑推理钢模之多，两者相差太大。我开始怀疑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并不是1932年7月就开始印制发行，可能落后于纸币和银币的印制发行时间。带着这个疑问，近年来我到处查找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印制发行原始文件。

    搞中央苏区货币研究的人都知道，早在1988年，江西省钱币学会和中国人民银行赣州地区分行，就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金融研究所、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及中国人民银行江西省分行金融研究所等单位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对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情况，进行了更加深入细致的调查和史料、实物的搜集整理工作。1990年3月，开始着手编写《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史》。1991年10月完成第一稿，随后组织了专家会审。1992年，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和中国钱币学会设立“《中国革命根据地货币史》丛书编委会”，《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史》纳入了编写计划。1994年1月，完成第二稿。4月，江西省钱币学会对第二稿进行审定，形成了“送审稿”。1997年6月，《中国革命根据地货币史》丛书编委会对该书提出了修改意见，11月定稿。该书在编写过程中，一直是在中国人民银行赣州地区分行党组的领导和重视下进行的，同时得到了相关博物馆、纪念馆、档案馆的大力协作和支持。有关老领导、老红军和根据地金融史、货币史专家也给予了多方面的支持与帮助。1998年6月，《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史》终于由中国金融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该书虽然只有短短20万字，从酝酿到正式出版，历经整整十年。

    这本耗费十年，凝聚众多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研究学者心血的著作，对于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的生产背景、制作流程、品种特征、发行流通、兑换结算、回笼销毁等诸多方面都介绍的很详细，阐述的很清楚。可以说，要研究中央革命根据地货币，这本书是必不可少的。

    非常遗憾的事是，在第四章第二节的“硬币的品种与铸造”里，虽然对铜币制作的历史介绍比较详细，但却没有提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铜币具体什么时候制作发行的。

    关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铜币的发行时间，不仅在这本书里无法找到。在1994年6月中国金融出版社的，李年椿先生编著的《中央苏区货币文物图鉴》里，有一幅采访当时制作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铜币的谢里仁及其由他签字的铜币拓片。可惜同样找不到铜币的发行时间。《中国革命根据地印钞造币简史》（中国金融出版社1996年8月），在阐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造币厂的历史时，只是简单地介绍了银币的制作，没有介绍铜币的制作发行情况。由吴筹中、金诚主编的《中国钱币大辞典——革命根据地编》（中华书局2001年6月），在介绍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时，只有一句话：“五分铜币与国家银行银元券同时流通”。也没有介绍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一分和五分铜币是什么时间制作发行。

    那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铜币究竟是什么时间制作发行的呢？

    2012年6月，我购买了一套中央苏区历史资料汇编。这套资料是2011年7月，由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赣州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中共龙岩市委党史研究室共同主编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这套资料文库分《党的系统》、《政权系统》、《军事系统》、《群团系统》等七个系统，文献资料总字数超过1000万字，是不可多得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研究丛书。目前已经出版《党的系统》、《政权系统》、《军事系统》三个系统的文库资料13册。在《政权系统》文库资料第1412页，有这样一篇文献资料：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人民委员会布告 第一号——为统一流通苏维埃辅币（1934年2月5日）

     为统一苏区辅币，便利市场流通起见，特铸苏维埃一分与五分两种合金属辅币，以供给市场上交易之用。这两种辅币，现正开始流通，凡我工农及商民群众，应一律十足通用，倘有反革命分子，故意破坏信用者，一经查出，定即予以革命法律的严厉制裁。兹将其使用价格公布如下：
    一分的，每大洋一元，兑换辅币百枚；
    五分的，每大洋一元，兑换辅币20枚。

    主  席    张闻天（洛甫）
    秘书长    谢然之
    公历1934年2月5日

    文章之下，有一个标注，说明这个文件的来源是：根据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资料处藏件刊印。

    从这个文献资料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是1934年2月5日开始发行的，并非与1932年7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的纸币同时印制发行。从发行到1934年10月主力红军长征，中央造币厂随主力红军转移，停止造币，苏维埃国家银行铜币的制作与流通时间实际只有短短的8个月。难怪谢里仁同志说一两天就要更换一个钢模，看来是有道理的。8个月是240天，按平均一天半换一个钢模计算，就要换160个钢模。这与目前发现的正、背面共156种钢模就基本吻合了。

    2018年1月6日，我应中央电视台邀请，前往江西瑞金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纪念馆，拍摄当年红色金融创建的片段，亲眼看到这张1934年2月5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第一号布告（图4）。此布告有半开纸那么大，落款处还钤盖一个直径很大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人民委员会”印章。虽然在此展出的布告有可能是复制件，但也充分证明此文物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不是空穴来风臆造出来。

图4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人民委员会第一号布告

    众多版式如何科学分类？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经过十余年的收集、整理、研究和分析，目前仅发行163个原钢模版式币（不含衍生币）。当然，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很有可能会发现新的版式，那是后话。

    这么多不同版式的币怎样科学分类？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每一个五分铜币，都能够比较容易在分类的钱谱中找到相应的位置？这是钱币版式分类学所要研究的重要课题。

    在我的版式分类研究之前，江西省吉安市中级人民法院离休干部龙吉昌同志，于1994年5月出版了《珍稀奇趣----钱币博览》（江西人民出版社）一书，把苏维埃五分铜币分成无岛、远离岛、近离岛、连岛、图插岛内5种岛别，也就是现在大多数收藏爱好者所说的无岛、远岛、近岛、连岛、套岛5种岛别。稍后的同年６月，由当时江西省赣州市人民银行李年椿先生出版的《中央苏区货币文物图鉴》（中国金融出版社）一书中，非常专业地按照圆珠个数来分类，从６７个圆珠到８０个圆珠（中间68、70两种圆珠没有实物），共12种圆珠系列５１个版式。２００６年１月年轻的钱币收藏家段洪刚先生出版了《中国铜元分类研究》（中华书局）一书，他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五分铜币分类为无岛、远岛、离岛、近岛、连岛、套岛6种系列２５种版式。这些都为研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五分铜币的分类作出了重大贡献。但他们的分类方法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五分铜币庞大的版别体系都无法涵盖全部。

    我认为五分铜币庞大的版别体系就像一棵大树，主干就是李年椿先生提出的圆珠，大分枝就是段洪刚先生提出的6岛，小分枝是谷穗和麦穗，细枝和叶片就是花结、图、字、马齿、边齿等等。按照珠→岛→穗→结→图→字→齿→边的顺序去分类，对照分类顺序，使每一个五分铜币都可以找到它相应的位置。

    1、珠，即圆珠（图5）。一个币拿来首先点点有多少个圆珠，按照圆珠个数进行排列。

    李年椿先生确实费了一番功夫，他在十多年前就发现五分铜币有６７、６９、７１、７２、７３、７４、７５、７６、７７、７８、７９、８０个圆珠12种。目前仅新发现一种６２个圆珠的，所以，按照圆珠分类共有13种。

图5    78圆珠

    ２、岛。五分铜币正面地图下方有一个小圆圈，表示海南岛。雕刻师傅由于钢模雕刻多了，岛的形状、距离产生差异，因而有了无岛、远岛、中岛（段洪刚先生把这种取名为“离岛”）、近岛、连岛、套岛的区别（图6）。从理论上讲每一种圆珠都有六种岛别，可推理为１３种（圆珠）×６种（岛别）＝７８个大分枝。但，实际并没有那么多，就一种圆珠而言，有的有四五种岛别，有的只有一二种岛别。像６２个圆珠的只有连岛一种，８０个圆珠的也只有套岛一种，而７６个圆珠的却有远岛、中岛、近岛、连岛、套岛5种不同的岛别。

图6     不同的岛

    ３、穗。穗的装饰在很多机制币中都有应用，有些人把这种穗的装饰也叫嘉禾（图7-1）。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五分铜币的装饰穗左右两边的表示是不同的。左边表示谷穗（图7-2），谷芒比较短；右边表示麦穗（图7-3），麦芒比较长。左边谷穗的谷粒和右边麦穗的麦粒个数也不完全相同。左边谷穗的谷粒有２１粒、２２粒、２３粒3种。右边麦穗的麦粒也有１９粒、２０粒、２１粒、22粒4种。左右两边交叉，派生出左边２１谷粒右边２０麦粒；左边２１谷粒右边２１麦粒；左边２２谷粒右边１９麦粒；左边２２谷粒右边２０麦粒；左边２２谷粒右边２１麦粒；左边２２谷粒右边２2麦粒；左边２３谷粒右边２０麦粒；左边２３谷粒右边２１麦粒8种排列（按理论推算12种，目前实际上只发现这8种）。

图7-1

图7-2   不同的谷穗

图7-3   不同的麦穗

    ４、结，即花结。五分铜币的花结大至可分为方形花结、圆花结和介于两者之间的大头花结3种（图8）。花结可分为上下左右4瓣。这四瓣结带有大小长短之别，还有凹形、三角形、广角形等不同形状。其中，圆花结币是苏维埃五分铜币中最漂亮的一种币，应该属于早期币，在收藏实践中很难寻觅到，存世极其稀少。可能是雕刻师感到雕刻这种图形比较费时费劲，后面就改成其他形状花结了。

图8

    ５、图。有大陆和海南岛两部分图形；有正面和背面的五角星；有铁锤和镰刀。有的还非常明显。

    ６、字。五分铜币正面有繁体“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名和“每弍拾枚当国币壹圆”兑换说明17个字，背面有币值“五分”两字。这些字也有大小之分，歪斜之别，比较明显的是“弍”字、“国”字、“五”字、“分”字等。区别最大的是弍字右上方的点，其指向的方向各不相同。

    7、齿，即马齿。从目前了解情况看，五分铜币的马齿正面最少的９６个，最多的１２６个；背面马齿最少的９７个，最多的１２1个。

    8、边，即侧面的直线边齿，目前已知币的边齿都是128个，可能是当时用于印花边齿钢模设计制作比较坚固耐用的原因。但从总体看，边齿比马齿的情况更差，能数点清楚的没有几个。因此，在版别分类中基本上可以放弃，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图9   铜币印花示意图

    给苏维埃五分铜币分类，主要是按照前3项即珠、岛、穗、排列，其他后面6项都属于小枝叶。只要按照前3项分类好了，其余版别就好分了。因为按照理论推算，13种圆珠×6种岛别×12种穗排列＝936个系列。从收藏实践看并没有那么多，目前只发现56个系列。从这56个系列再看花结、图案、字体、马齿、边齿，其他问题等等就较好确认了。

图10   五分铜币版式分类示意图

    连环混配创造世界奇迹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带着革命战争的创伤，留下手工制作的斑斑痕迹，在众多的机制币中鹤立鸡群地绽开出一朵光彩绚丽的鲜花。仅仅是连环混配现象，足以让人看了瞠目结舌。能不能刷新世界吉尼斯记录，各位看了就知道。

    由于造币厂工人，秉承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原则，在五分铜币印花过程中，虽然钢模经常损坏，但，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一个钢模坏了，同时把没有坏的另一面钢模换掉。而是坚持“换坏留好”的原则，为革命战争节约每一个铜板。不论是正面钢模还是背面钢模，一概如此。正是由于这种操作思路，在不经意中，为连环混配开启了大门。

    我们来看看下面几种的情况：

    1、一个背面与六个正面混配的组合币。

    图11-1是一个五分铜币的背面图案，肉眼可以观察到：方形花结；左边22谷粒877排列（即谷穗左边一排8个谷粒，中间一排7个谷粒，右边一排7个谷粒，下同）；右边20麦粒677排列；谷穗与分字中间有一道弧形带齿轮形状图案（暂且不说是怎样形成的）。

    研究发现，有6种不同的正面（图11-2），有71珠小套岛、74珠连岛、75珠连岛、77珠套岛、78珠连岛、78珠大套岛不同情况。但其背面是一样的，即同一个钢模印制出来的。这是目前发现一个背面搭配最多正面图案的一种混配现象。

图11-1

图11-2    不同的正面版式

    2、一个正面与十二个背面混配的组合群。

    这个币的编号为第150号（图12-1），正面79圆珠，大套岛，小“巾”币字，弍字的点对维字，109马齿。

    研究发现，这种正面图案的币，竟然有十二种不同的背面（图12-2）。简直让人不敢想象，正面钢模这么耐用，而背面钢模却又如此不耐用。这种现象，恐怕在机制币中很难找到第二例。

图12-1

图12-2    12种不同背面的花结图

    上述背面花结图案下方标注的“背1”是指编号第150号币的花结图案，以此类推分别为第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号币的花结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