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一个寒冷的冬日,一列军用闷罐车挂着24节车厢,静静地停靠在原辽北省省会所在地,白城兵站军用铁路专线上,等待四面八方云集的500多名新兵,我在其中,第二次从军,准备下南方。
军列出发前一天,重影的夕阳,悄然被淡黄云朵接了驾。幽月偶在天边冷酷的云缝中露一下脸,星儿不见露头点闪。
猎猎劲风,撕裂灰色云层,高空抛下旋转迷茫的花片,麻雀儿惊恐的寻觅矮树短墙缝隙,蜷缩瑟抖栖藏。
老天有意让我们记住这一天,一张严酷的大脸,印着高冷简朴的花瓣为出发者壮行。
汽笛划破寂静,声音冲撞车站外墙上大字报,字里行间似乎向这里翘望,直觉得它们被震颤得沙啦沙啦地嘶哑怪响。
之前,孩儿天真地问,生下来有什么期望和梦想!
父亲默默无语,母亲表情淡伤,说不出的滋味写脸上!
干过抗联的父亲,有过年初让我复员回来被闹的无奈感伤,脸上流出浅笑:“尽管这次应征入伍路可远,队伍里的事儿既简单也多样。记住:家在后方,你在前方。当兵习武,家国光荣。听说那儿的天可热,水也烫,蛇虫多,蚊蝇大,站岗小心。前进不要迷失方向,团结友爱,战场不要受伤”。
母亲强作欢颜语次也乱:“不管天多高,都是青蓝色,才叫青天蓝天。据说,30里高空外,天是紫色的,那里是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家乡。所以,30里之下是青天蓝天。天高不可测,还会变颜色。那里没有家,家在太阳下,家在青天、蓝天下!家里有你贪爱玩耍的好景像”!
穿好军装,背起行囊,儿去从军,天的那方。
告别父母,告别家乡,从此顶着风霜雨雪和岁月的拉扯,心里藏着诗意和梦想,大步地走进人民解放军大学堂。
多次雀跃,人民解放军,我的新名字。
多么荣光,肩负重任,家国安宁,凯旋归来诉衷肠!
窗外雪花追赶着列车,车轮铁轨碾碎积雪结为雪浆。
披星戴月一路呼啸。好奇的心,扒着刺骨冻的铁栏杆,解开绿色帆布伪装的窗帘,眼前疾速吹拉稀疏流线,山林、城乡匆忙变幻飞过,好一派大好河山朦胧的诗画风光。
强劲的冷风,无情地向车厢里探望......
清晨,闷罐车晃动惯性,挂了锁两扇的大门,忽闪忽闪地从门缝挤进一束淡淡的斜光。
百世情结一世缘,寒冷缓缓去,身心暖洋洋。稻草铺垫的冻车板上,一节车厢睡着两个班24个新兵郎。年轻的战友,黑乎乎的车厢里,隐隐约约地打招呼,兴奋心情相互话短长。行走的时钟滴滴哒哒响,大家激情渐渐消退,有人脸上露出丝丝彷徨。交错的红绿黄灯闪现,小站、中站、大站兮,统统留给大北方。
列车徐徐进入关内大、小兵站停下后。我们纷纷跳出车门,跑到站台洗漱、就餐之际,再次、再次回望,关外的亲人渐行渐远,路边的青松送走相思白杨,冰雪的山河凝固记忆,炊烟与矮房也定格为雕像。心田里种下的那颗种子,萌生起这首叙事的“诗和远方”。
轰鸣的军列,一个频率哐当哐当,拉着我们奔向真枪实弹的战场。
七千里云,八千里月,七天七夜奔袭,终于到了祖国南疆。部队高规格迎接,滚水淋浴清爽后,几百人集合高歌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一、二、三、四”队列口号冲向云霄,班、排、连、队有序走进大饭堂。
值班队长一声令下:全体坐下!一个声音,“唰”!悄无声息都坐在长条凳子上。再一声口令:开餐吃饭!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声张“怎么没有饭?就一盘菜?”值班队长高声:“一日三餐每人4毛2分钱伙食费,为了欢迎新战友,这餐特为你们超支加餐,每人一盘炒河粉,一条蒸香肠,每个班还有一桶空心菜汤”。吃米、面长大的北方人,第一次享受“超支”加餐待遇,主食竟然“是饭非菜”的菜心加河粉,“无缝钢管汤”,原来那么香。
军营夜灯亮,礼堂横幅长,彩旗迎风展。军区文工团欢迎慰问演出京剧样板戏“沙家浜”。
南下雄鹰驮着梦想。穿着蓝军裤绿上装,开飞机还是扛步枪?紧张与秘密,心思莫名撞。
铁网高挂,红瓦黄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男兵左,女兵右,数百人集训在大礼堂。教导大队头头也是我们接兵团的团长董庆义,矮墩墩,黑胖胖,一口地道河南腔:“课堂就是战场,课本就是刀枪,平时多流汗,战时血不淌,导弹与高炮,步枪与手枪,有线与无线,探照与激光,都少不了我们制造和抢修,飞机和军舰,也少不了我们去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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