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是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久、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报纸。且看1929年2月份的几份报纸,它频频向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报道了赣南寻乌县项山的红军消息: 1929年2月5日《申報》第20076號 第9頁 :亦奪獲、朱率殘部向項山逃潰(長沙)何健電中央…… 1929年2月13日《申報》第20077號 第9頁 :追勦朱毛、二日晚佔項山、奪獲甚衆、匪向閩粵逃蹿…… 1929年2月14日《申報》第20078號 第13頁 :與重創後、即狼狽向項山羅福嶂逃竄、該處形勢危险…… 1929年2月18日《申報》第20082號 第11頁 :由安遠竄入尋鄔屬之項山頂羅福璋地方盤踞、以图筑巢…… 1929年2月24日《申報》第20088號 第12頁 :旅長適已追至、乃在項山地方將朱毛夾撃、匪受重创……
尽管《申报》的影响力很大,可是对红军报道的可信度不高。历史回到1929年初,赣南,寻乌。
一、圳下突围,红军三路进项山
1929年1月31日,红四军2600多人(下井冈山时是3600人)到达江西的南端寻乌县菖蒲圩,毛泽东、朱德接见了寻乌党的领导人古柏。古柏建议红四军在项山的罗福嶂重建一个革命根据地,“朱毛闻之大喜”[1]。第二天,红四军在寻乌党派出的向导潘丽、李大添等人的带领下向项山罗福嶂挺进。当晚宿营在吉潭圳下村,不幸被蒋介石派遣追剿的部队分割包围。红四军猝不及防,与敌人打了一场遭遇战。脱离危险前后,红四军分三路奔向预定目标——项山罗福嶂。
1929年2月2日凌晨三点,前卫第31团和特务营已经按既定拔营时间开拨了。四点半,在圳下遭刘士毅部先头部队萧致平团奔袭分割包围,红军遭受重创,朱德之妻伍若兰被捕。
在圳下村恭安围、店前一带突围出来的朱德、陈毅与特务营赶上主力第31团,在向导的带领下,经原定路线:项山白沙岽→王别→南山排→出米石→枫树下→凉伞垇→十二排→打子石→大中,这一路石砌古道,一路陡坡,行程75华里,于下午时分到达罗福嶂。
第二条路,2日凌晨四点半左右,于大营岗一线担任后卫的第28团林彪一部,听到枪声后,判明军部已被包围,后卫部队被截断了前进的路线,按当时部队为保存革命火种而作出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原则,林彪率部掉头奔向了吉潭的大坜。从大坜经过团船,在地名叫分水垇的地方遭到不明武装的埋伏,部队被打散了,一部分奔跑到广东平远仁居,因大畲垇有粤军把守,他们从大华山、黄石,又北上江西至聪坑,来到项山甑的东面,绕了一个大弯,行程近一百华里,傍晚时分与在大中等待集结的前委和28团一营汇合。
第三条路,是最艰难的一路,即是毛泽东率领的前委机关与独立营警卫连,他们按原计划定于2月2日凌晨4点半出发[2]。
晚起床的毛泽东当时住在村边的文昌阁,文昌阁周围亦已有敌军穿插部队,但敌人不知道这个破庙里居然住着毛泽东与贺子珍夫妇。毛泽东判明敌情,下楼从后门出来,来到圳下河边,却立即被敌围住。贺子珍见情况危急,大呼“子珍在这!”前委委员、湘赣边界特委书记谭震林听到贺子珍的呼喊,知道毛泽东与贺子珍在一起,领一队人马赶来,与贺子珍左右开枪,杀开一条血路,把毛泽东从重围中解救出来,从圳下文昌阁旁边的河畔与敌拼死一战,贺子珍与谭震林护卫着毛泽东涉水过河[3],来到小田,天己大亮。这时,走散的第28团后卫营在寻乌党派出的向导潘叶煌(寻乌党支部书记)的带领下从团船回援前委机关,来到中坑,潘叶煌向毛泽东报告了个坏消息:陈济棠的粤军已驻扎到项山甑的南麓!
毛泽东闻报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潘叶煌接着又报告说,这天一早,他接到古柏的通知,率项山游击队进入大坜,碰上了撤退到这里的28团,他们与防守在大坜的粤军交上了火,双方各有伤亡。交战中听到广东兵喊话说:“只要红军兄弟不进入广东地界,广东兵也不追击红军”,再加上粤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所以潘叶煌就放弃了从大坜进入广东平远探路的打算,领了打散的28团一部分官兵从团船的义凹横路来接应前委机关。
28团特务营营长毕占云[4]向毛泽东汇报说:部队打散了,有一部分人可能进入广东地界了。毛泽东听了,低声“哦”了一句,考虑到腹背受敌,必须尽快走出危境。 二、南门山,一场被遗忘的阻击战
蒋介石对红四军行动早有预料,认为红军入粤不果后必定北上闽西,预先计划在寻乌、武平之间堵截,深恐毛泽东以罗福嶂为中心,在江西项山、福建武平—古田、广东平远一线创建第二个“井冈山”,急调闽、粤、赣三省国军围剿红军。赣军刘士毅部自红军下井岗山后一直尾随追击。得知红军离开菖蒲北上后,蒋介石一方面命令刘士毅尾随红军不放,另一方面,急调会昌驻军南进插入吉潭堵截。同时,蒋介石又令国民党粤军从平远仁居追击,粤军于2月1日赶到项山甑南面防守。
红军官兵充分发挥无所畏惧、不怕牺牲的精神,冲锋陷阵,英勇杀敌。毛泽东率部到达中坑后,大约于上午八九点钟到达项山甑半山腰“石街路”,这“石街路”是一条横路,向北通往项山堆禾岽、凉伞垇,是通往罗福嶂较近的一条山路。这条路是古驿道,是广东大畬垇至江西大坜、罗庚山、中坑、南门山、堆禾岽后,东下差干,北转武平的主要干道。大畬垇、堆禾岽和凉伞垇间海拔相差无几,所以路势较平坦。但因为沿途都是崇山峻岭,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土匪活跃猖獗。红军一旦进入这崇山峻岭之中,部队如鱼入水,从容镇定了许多。
贺子珍己怀孕在身,“那时,天气很冷,连绵不断的雨雪使她浑身湿透,冷得发抖。找不到地方买粮,队伍断了炊,又使她饥肠辘辘。在这饥寒交迫的时刻,贺子珍没有喊过一声苦,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因为怕给毛泽东增加负担”(孔东梅语)。其实,贺子珍不仅不愿增加毛泽东的负担,还要保护毛泽东的安全[5]。
红军虽遭敌奇袭,但英勇顽强,一边撤退一边战斗。遭受突然袭击时很多官兵还没有吃早餐,疲惫饥饿煎熬着指战员。加上天寒地冻,红军官兵在万分危急之下和衣淌过圳下河,凌厉的寒风中,湿沥的衣裤就像包裹在躯体上的冰块。很多部队失去了指挥,一片混乱。但是红军有丰富的游击野战经验,混乱中习惯向大山撤退。高山,就是战士们前进的目标。项山最高峰项山甑无形中成了红军撤退的方向标,分散的部队陆陆续续向项山甑撤退。
但是,敌刘士毅部依然穷追不舍。
毛泽东见南门山(又叫南峰山或南蒙山)背靠项山甑,山坡很陡,东北面是白旗礤山头。此山头与南门山陡坡结合形成了南峰山垇。垇内就是隐圣寺,一个地势开阔平坦的山窝。垇前陡坡一泻千米,乱石丛丛。南峰山与白旗礤互为犄角,守住山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毛泽东发现这里是个古战场,壕沟、掩体还依稀可见,还堆积了大量的滚木礌石,毛泽东灵机一动,遂决定在南门山打一次阻击战,以缓解红军之溃势。
毛泽东指挥红军官兵修筑工事,迎战尾随之敌。
红军战士迅速在南门山陡坡上、垇上和白旗礤山头上挖好战壕,搬石块、滚木等堆放在战壕旁,静候敌人的到来。
毛泽东对红军官兵说,我们打的是阻击战,要狠狠地打,速战速决!
不久,敌军气势汹汹地追来了。红军一声令下,一时间,红军疾变的身影交错,山垇里山石崩摧,南门山上枪声大作,手榴弹爆炸声震天,滚石滚木铺天盖地向敌军砸去。敌军起初认为红军已是惊弓之鸟,进攻异常猖狂,但没想到红军在溃乱之中倘能组织如此顽强有力的反击,几番冲锋之后,丢下了二百多具尸体,敌人胆怯了,终于败退下去,鬼哭狼嚎,一溃十里,狼狈逃窜。
战斗中,红军牺性了28人。向导潘叶煌不幸身中数弹,他为了不拖累红四军撤退,便找到一丛丝茅堆藏了起来,昏睡过去的潘叶煌于第二天下午被搜山的敌军搜了出来,被俘后押到寻乌县城,于当年7月15的中元节英勇就义[6]。
现在,白旗礤上仍存当年红军挖的战壕,似乎向人们讲述着几乎被党史军史遗忘的一场对“罗福嶂会议”召开至关重要的阻击战。
以下附录几则采访的口述资料: 1,项山乡中坑村潘荣华,年龄:51,职务:村委民兵连长,政治面貌:中共党员。讲述: 我的老祖堂在南峰山。(当日)红军在上午八九点陆续到来后,就地构筑战壕,首长们在祖堂下开会,大约上午十点左右开始的。会开到下午二点左右,有报追击的敌人上来了,很快,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2,项山乡中坑村,潘双昌,男,70岁,讲述: 我的父亲潘春泉(1897年生人),在我十几岁时常讲一个事,红军来到南峰山是上午八九点到的,因为在圳下没有吃早饭,所以非常饥饿。当时,我的父亲请有工人帮忙干活,打好有糍粑,准备给工人吃的。这糍粑被饿得奄奄一息的红军吃了。后来,红军首长知道后,付了钱给我父亲。 敌人在南峰山打了败仗,不甘心,第二天反扑过来,但红军已撤退了,就把我父亲建的上下栋、左右横屋都烧了。 南峰山打仗前,有一支从团船义垇赶过来的支援部队,这部队从“义垇子”走横路,经十二排、天子岌、井窝、坪下山、牛湖排到南峰山,要走一个半钟头的时间。
阻击战后,前委机关迅速撤退到堆禾岽,得到了短暂的休顿。这时天色已晚,山下仍有大量被打散的红军在混乱中乱冲乱撞,找不到撤退的方向。毛泽东心急如焚,心想必须给山下的指战员一个方向指引。此时,他想到了古人烽火传信的方法,就命令战士在堆禾岽上堆起了一堆干柴、茅草,准备点火给大家引路。可是当摸着火柴时,发现火柴早已在圳下过河时就湿烂了。问其他战士的火柴,也都已湿烂。毛泽东焦急地狠跺大地。此时,忽见一个老农路过。问及火柴,恰老农是个烟民,随身带有洋火,可打开一看,仅剩一根火柴了。毛泽东亲自慎重地划着了这一根洋火,点燃篝火。堆禾岽上,刹时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熊熊烈焰,象征天道明火,耸立在高峰,光照方圆百里。散乱的红军很快集结并经青草湖向凉伞垇、打子石、大中进发。
2日晚8时左右,毛泽东扎营在大中制高点圆墩上,等待走散至仁居的林彪一部从聪坑赶来汇合。集结后,大约在晚上10时到达罗福嶂上村,毛泽东住在寨上寨顶项一个叫“仙师宫”的宽大的庙宇里。
一直在毛泽东身边的贺子珍后来回忆说,之后,毛泽东领着前委机关,冒着剌骨的寒风,翻越了几座大山,来到一个叫罗福嶂的地方。据杨至诚上将回忆,建国后毛泽东还念念不忘“在项山找到了一根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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