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襄阳古城南行约五公里,沿汉江上岘山,从凤林关入谷口,苍山四开,地平如砥。一汪清如明镜的池水,镶嵌在万木葱茏的山谷之中。紧邻池畔,白马泉喷礴如柱,为池水注入不尽的源泉。池水四周,习郁宅、习郁祠、习杜祠、四贤祠等池馆错落有致,池水中央有一湖心亭,以回廊与北岸相接。池苑西侧,依偎着两个造型别致的副池。一个满圆似日,芳名溅珠,一个半圆如月,雅号半规。池水如镜,青山入水,松篁交翠,楼阁掩映。山风徐来,动三池涟漪,山泉淙淙,洗三界凡心。千百年来,此间主人坐卧池台,凝望水面,参悟万物,叩问天机,真乃天人合一之佳境也。笔者五十年前所见之老景,“文革”中遭到破坏。如今又维修扩建,新增了不少景观。但旧的景象不再,失却喷泉和众多祠馆,重访时刻,颇有文化被破坏的痛感。
遥想当年,在习家池坐卧池台的主人就是习郁。习郁,襄阳人,年青时跟随汉光武帝刘秀,官至侍中。东汉建武年间,随刘秀巡游襄阳,宿苏岭山。夜晚,君臣同梦两只梅花鹿跪迎皇上。皇上大悦,即令习郁刻鹿立祠,苏岭山由此更名为鹿门山。习郁深得刘秀赏识,后被提拔为鸿胪卿,封襄阳候。习郁告老还乡后,仿范蠡养鱼之法,引白马泉水,修建了这座历千年而不衰的中国第一私家园林。
从此,襄阳平添了一处闻名遐迩的名胜。西晋时,山简任征南大将军,镇守襄阳。他是位列“竹林七贤”的山涛之子。此时西晋国威不振,山简自感无力回天,便终日在习家池痛饮游乐,常常大醉而归。李白《襄阳歌》诗曰:“落日已没岘山西,倒着接䍦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笑杀山翁醉似泥。”从唐宋以来,习家池不知赚取了文人骚客多少翰墨。一代名家巨擘如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皮日休、欧阳修、曾巩直至明清众多诗人迤逦而至,临池赋诗,且觞且咏,纵情天地,快哉快哉。
襄阳是习氏郡望。自习郁以来,襄阳习氏“宗族富盛,世为乡豪”。汉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习氏风云际会,多有一时俊杰,名著简册。其中,又以追随刘备、诸葛亮仕蜀立功者据多。习珍为零陵北部都尉,加裨将军。孙权袭杀关羽后,遣人劝降。珍谓曰:“我必为汉鬼,不为吴臣,不可逼也。”仗剑自裁。习祯有风流,名亚庞统,历任郫令、广汉太守。习承业博学有鉴,历任江阳、汶山太守。另有习忠官至尚书郎,习隆、习询、习竺等人才气锋爽,有威仪。而习珍之子习温则仕于吴,识度广大,历任长沙、武昌太守,广州刺史。
时间到了东晋,习家池走出了一位对中国史学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人物——习凿齿。《晋书•习凿齿传》曰:“凿齿少有志气,博学洽闻,以文笔著称”。初随东晋大将军桓温,深得器重,二十九岁“岁中三转,至治中。”当指一年中由从事而主簿,由主簿而治中,连提三级。后又任东晋别驾,在桓温帐下既主内,又主外,实为桓温肱股。但桓温乃乱世枭雄,自恃功高势强,图谋篡位。而习凿齿是坚决维护中央皇权、反对方镇觊觎非望的。这就与桓温在政治上产生了深刻的歧见,并由此失云了桓温的信任,被外放到萦阳当了太守。上任不久,习凿齿挂官返乡,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习家池。
绵绵岘山给了他胸怀与旷达,悠悠汉水给了他眼光与胆识。青山绿水之间,他潜心于著书立说,醉心于佛文化的传播,为习家池写出了历史的华章。
当时的北方高僧释道安,在五胡之乱的战火杀戮中颠沛流离。习凿齿遥寄书信,盛情相邀。道安欣然接受,率四百多人的僧团来到襄阳,住锡于习家池的白马寺。初时,僧人的饮食起居皆由习凿齿倾囊相助。为解决僧人的长期供养,他又给时任东晋宰相的谢安修书,极力推荐释道安。习凿齿的建议得到了东晋上流社会的积极响应,一时间东晋朝庭、世族、豪强皆慷慨相助,致使释道安得以在襄阳广播佛缘、潜心弘法。道安在襄阳译经弘法十五年,成为印度佛教中国化的奠基者,佛门姓氏的统一者,中国僧制的首创者,中国第一部佛经目录的编纂者,“本无宗”的创立者。奠定了释道安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崇高地位。
北方前秦国王符坚于公元370年发兵十万,攻打襄阳,打出的旗号就是抢夺两个国之大器,一个是释道安,一个是习凿齿。襄阳陷落后,释道安、习凿齿被以国宾之礼请往前秦国都长安。习凿齿在前秦没待多久,东晋收复襄阳。他趁机重返习家池,挥起如椽巨笔,潜心著述,完成了《汉晋春秋》、《襄阳耆旧记》、《逸民高士传》及《习凿齿集》等鸿篇巨制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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