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一听是敌人,上去一把将他扭祝他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叫着:“你们要干啥?你们要干啥?”等他明白我们是解放军时,顿时瘫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咕噜:“真糊涂! 真糊涂!”
经过审讯,原来这是一个敌军的副排长,把我们当作了自己人。
看着蹲在地上的俘虏,我想:锦北的敌人现在是乱成一团了,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过敌人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它将要疯狂地反扑,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头。我命各团抓紧时间构筑工事,准备打垮敌人的反扑。通过多次联系,终于把命令传达到各团。
“一号!有一份电报。”我刚一抬头,副师长将电报交给我。电报说:“电悉,你师已到达指定位置,甚慰!望赶筑工事,站稳脚跟,坚决堵住北援南逃之敌。”电报是野战军司令部发来的。政委说:“这是总部首长给我们的鼓励,我们要坚决完成任务;并把这个电报告诉部队。”
天刚亮,十几架敌机低低地掠过指挥所头顶,轰炸扫射附近的山峦;锦州敌人的排炮也一阵一阵地倾泻在我军阵地上。轰炸声震天动地,炸起的泥土像一股股黑色的喷泉,夹着冲天而起的烟柱,驱散着白蒙蒙的晨雾。
指挥所立刻紧张起来。电话铃急骤地响个不停,作战科和侦察科的同志们忙碌着。副师长一手握着耳机,一手捂住左耳,大声地讲话。他转头向我说:“七十四团和敌人增援部队接火了。敌人两个多团进攻五姓屯,一个多团围攻白老虎屯。”七十三团也发来一份电报:敌两个多团,并有十多辆坦克、一列装甲车,向我营盘一线阵地进攻。
这时,残存在我阵地内的敌人,也开始反扑了。远近四处,村落道边,到处浓烟、尘土飞腾各种枪声、炮声、手榴弹爆炸声混成一片,震人心弦。我提着望远镜,走上指挥所旁的小山岗。在望远镜里,敌人像无数小黑点,纷纷乱乱,拥拥挤挤,从锦州蜂拥而来。刚接近我军阵地,又像退潮的海水,哗地溃退下去。政委和我一起卧着,也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观察。他自言自语着:“啊!打得真勇敢!……敌人垮下去了!好!好!……啊,又上来了!”我们的心随着战斗情况的变化,一会兴奋,一会紧张。
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打垮了。微风吹散硝烟,枪炮声渐渐稀落下去。
指挥所紧张地收集着各团的战斗情况,得到的报告是:敌人以一个团反复向我七十三团五连阵地冲击,但锦义公路仍牢牢地控制在我五连的手中;五连一个机枪射手被炮弹炸起的土埋了七次,仍未停止射击;九连三班像一把尖刀插在锦承铁路上,三面临敌,打垮了敌人一个营的进攻,他们宣誓说:“三班在,阵地在,有一个人活着,敌人就过不去!七十四团二连在三架敌机轮番轰炸的情况下,仍然打退了敌人一个营的多次进攻,五姓屯始终稳如泰山,而包围二连阵地的是一层层的敌人尸首……
“就是没有白老虎屯的报告!”政委担心地说。
我打电话问七十四团团长李梅溪,他也在着急。他告诉我:守白老虎屯的是一连。战斗开始就被敌人包围,后来退守屯内。敌人的飞机、坦克都出动了,战斗很激烈。村内的情况摸不清,几次派人去联络,去的人都在路上牺牲了。一连也没派出人来。他们的处境很艰难,但阵地还在一连手里。
白老虎屯离锦州只四里半路,座落在锦州通薛家屯、葛文碑的公路上,是敌人向北增援暂二十二师的主要方向。我命令李梅溪:“迅速设法查明情况,进行增援!”当我心情沉重地放下电话时,“一连能守住吗?”这个问题逼着我。
政委说:“一连干部强,部队经过很多残酷战斗的锻炼,夏季练兵又是全师最好的连队,情况虽然困难,他们还是守得住的。”他像在安慰我,也像在安慰自己。
敌人又开始了猖狂的进攻,而且比前一次更加猛烈。轰炸机,几架、十几架以至二三十架,一批又一批地飞来投弹射击;炮弹呼呼地飞过头顶,天空中像刮着一阵阵六七级大风。电话铃丁铃铃直响,几个参谋全身伏在电话机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声点,大声点,听不见”,报务员一个个戴着耳机,一动不动地坐在机器旁,平心静气地搜索着呼唤的讯号,轰炸、炮弹、别人的呼喊……好像都与他们毫不相关。我和政委盯着地图,倾听着暴风骤雨似的枪声。
“看,敌人又发动了全线进攻。”我指着紧靠锦北城关的十余里战线说,“范汉杰下血本干了!”
“是的。”政委说,“敌人这样拚命,大概是我们主力部队向暂二十二师发起总攻了。” 突然,一排炮弹在离指挥所不远的地方爆炸,炽热的气浪把地图掀翻过来。接着又是一排,离得更近,泥土、石块哗啦地掉在身旁。副师长啐着嘴里的土说:“师长,敌人照顾我们了,快转移吧!”我们刚走出不远,一排炮弹就把我们刚才呆的地方炸翻了。
中午,指挥所又在不远的山沟里安置下来。电台收到七十五团一份报告:“敌暂二十二师一部由薛家屯向河南突围,我正在阻击。”政委的估计证实了,指挥所活跃起来。政委说:“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部队,八纵和九纵二十六师主力发起总攻了,暂二十二师就要被歼灭了,只要我们坚持住最后几分钟,胜利就是我们的!”通过电话、电报,令人兴奋的消息,迅速地传到各个阵地。
下午二时,情况严重万分,敌人攻占了五姓屯山头的一端,但七十四团二连仍在另一端,阻击着敌人。这时敌人离师指挥所很近了,参谋、勤杂人员都拿起了武器,准备投入战斗。我们立即命令七十四团三营一部向五姓屯增援。他们像猛虎似地,反击出去与敌人反复冲杀四五次,终于夺回了阵地。
白老虎屯的情况还是没有报告。我再打电话问李梅溪团长,回答依然是情况很严重,派出联络的人没有一个转来;村外的敌人太多,增援的部队进不去;但白老虎屯枪声激烈,可以判断出一连仍在顽强地抗击着敌人。
这时,从全师来看,各团、各营、各连都在战斗,都面对着几倍于自己的敌人,抽不出力量来增援白老虎屯。我心中忐忑不安,我和政委隔不久就打电话问一次,而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情况不明”。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黄昏,四路进攻的敌人伤亡惨重,败退了。捷报传来,薛家屯、葛文碑的敌暂二十二师,被兄弟部队八纵一部和我纵二十六师消灭了。天黑时,我军阵地内残存的敌人已被肃清。各个分散的部队逐渐集结起来。这时,我们抽出部队向白老虎屯增援,打开了敌人的包围,和孤军奋战的一连会合在一起了。
电话铃清脆地响着。我拿起电话,是团长李梅溪的声音:“师长,我们和一连会合了。他们打得真顽强……”他告诉我:敌人一个多团向白老虎屯攻了整整一天,一连在打退敌人十五次冲锋后,最后只剩下三十七个人,坚守在一所孤院里。敌人放火烧他们,他们就在火里打。指导员田广文,在最危急的时候,还领着部队一边唱歌一边打手榴弹;连长陈学良和战士们一起甩手榴弹,把胳膊都甩肿了;全连的枪管都打红了,手烫起了血泡。他们在子弹打光了的时候,砸碎了手表,烧毁了文件、钞票,准备和敌人拚到底……最后,他在电话里声音颤抖地大喊:“师长,我们给一连请功!”他的话,连坐在旁边的政委都听到了,政委连说:“提得对,应该立功!应该立功!”
“白老虎屯,今天真正出了猛虎。”我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电话机。
我和政委从指挥所里走出来,风吹在发烫的脸上,觉得格外凉爽。白天激战过的山头、村庄、树林还在燃烧,显出一条弧形的战线。在跳动着的火光后面,闪露出锦州城垣。这时,锦州与义县的联系已被我军切断,锦北门户已被打开,敌暂二十二师主力已被消灭,锦州飞机场已被我炮火控制,我强大兵团,正从四面八方直逼锦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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