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解挤兑 金银唱戏
又是一年芳草绿。
1934年阳春三月,敌我双方正处在僵持状态。毛泽民知道现在在战场上得不到现金物资,便与国民经济部及外贸总局的人一起,利用各种明的、暗的赤白区商人,打通白区通道,把积压在苏区内的钨砂、粮食、木材、樟脑油、烟丝等农产品销出去,换回现洋或紧缺物品。闽西新泉县的外贸分局已经暗中开通了地下交易渠道,国民党一个军需要购买几十吨钨砂,并且用药品、食盐和大洋交换。红军外贸分局的交易所冷淡了几个月后,地下门路也重新打通,也是国民党军界的人参与这种牟取暴利的生意,除了需求制药品原料的樟脑油外,还点明指定要钨砂,价格每百斤五十余元。毛泽民听到这一喜讯后,带着警卫员郭金水再次踏上了铁山垅中华钨矿公司。他为了抓好钨砂生产,解决公司内碰到的新问题,基本上每个月都来一趟钨矿公司,有时实在走不开,就让曹根全来公司打理。毛泽民来一次钨矿公司,定会住上五六天,查看挖砂进度、产砂量,进窿子进行安全、质量检查。有时也到小龙钨矿指导生产。小龙钨矿是股份制公私合营的钨矿,这里因矿脉明显,许多钨砂露在表层里,很容易开采,所以产量提高很快。
毛泽民按照外贸总局的需要,很快就从几个矿山中筹集组织了一百多吨钨精砂,并准备组织工人运入江西和新泉外贸公司。就在公司准备发货到两个外贸分局时,曹根全匆匆赶到铁山垅钨矿公司,找着了国家银行行长毛泽民:
“邓部长请你马上回瑞金,有紧急情况等你回去处理。” “有什么紧急情况?”毛泽民正在指示工人装砂、过秤、打包。 “最近有许多人持纸币到国家银行营业厅兑换银元,而且日渐严重,所以请你回去抓紧处理。”
心中的预感得到证实。他吩咐曹根全全权负责把一百多吨钨精砂运往赤白交界处交易,并把换回的物资火速运回瑞金,如果是银元,马上解往国家金库。
毛泽民交待完工作后,与警卫员郭金水双双跳上马背,直奔瑞金沙洲坝。他一路忧心如焚,心早已飞回国家银行。一百多里山路,只走了四个小时。
毛泽民累得气喘吁吁,他把马交给哑牯后,想喝口水润润火辣辣的嗓子眼,还没等他喝上几口,妻子钱希均便神色‘慌张地把他拽到卧室,焦急地汇报:“这几天老乡们持纸币来兑现洋的很多,金库的银洋越来越少了。邓部长在财政部等你回来拿主意,你看怎么办?”
毛泽民把剩下的水倒进嘴里,火辣的嗓子才感到舒服些。他喘了几口粗气后,抹抹嘴边的水珠说:“让我看看再说吧。如果是小股挤兑风好办,但是,大的挤兑风潮那就很难预料了!”
他和妻子赶到新建的营业厅,人没有进去,耳边便传来叽叽喳喳的人声,并伴有大声呼叫。一进营业厅大门,只见柜台前挤满了等着兑换银洋的群众。有几位中年男人凭着一身力气,向柜台边挤,其中一位举着几张纸币喊道:“商店不收红军票了,只收现洋,我要换回现洋,好去商店买东西!”
“纸币不值钱了,要它干什么?还是换回现洋放心!”
“换好了的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走开,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换呐!”
有的人把银洋换到手后,又疑心银洋是假的,站在柜台前弹了银洋,又用嘴吹吹,然后放到耳朵上听嗡嗡之声才相信这是真的银洋。
毛泽民看得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但又必须面对这一现实。国币信用危机终于来了,以前曾出现过许多次波折,但没有这次来得凶猛。他觉得刚才那一位群众说商店不收国币了,这是不可能的,最多只是比价不同而已。他想想后,又骑马朝瑞金城跑去。在大街小巷上,他看到了特别刺眼的景象:不少商店及一些小摊,都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四字:只收现洋。
毛泽民的心被这些情景揪紧了,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这些商家胆敢拒收国币,并冒着被严肃处罚的危险写上这种牌子,看来确实是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了,银行界最忌讳的挤兑现象一触即发。
毛泽民眼前晃过的木牌,就如一道道禁牌一般。此刻,刚才急出来的冷汗,被风一吹,竞觉出了寒意,胃部也凑热闹似地痛起来,这一痛,他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粒米未进,难怪胃会闹起来了。他捂着胃部,离开县城,直奔财政部,找到邓子恢,把所闻所见均向他进行了汇报。
邓子恢早已知道县城的情况,也知道国家银行营业厅的挤兑风潮日甚,这个现象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前几天已经露出了挤兑的苗头。此刻他正等着国家银行行长回来出主意“救火”,把这场挤兑风打下去,解除这场国币信用危机。他把围拢来批款、划款的各机关经理人员打发走后,把毛泽民让进另一间办公室,并关上门,只有木窗透进一些光亮,这些光亮照到毛泽民的身上,让邓子恢看出他的脸色有些不对,额上还冒着冷汗,知道他这是因饥饿引起的胃部不适的反应。邓子恢找来通信员,让他找来一些干粮给毛泽民。
“你先吃点,等胃不痛了,我们再来分析这次的挤兑原因,并想想用什么方法来解决它、平息它。”邓子恢关切地说。
毛泽民几口就把干粮啃咬下肚,接着喝下有些微烫的开水,胃部顿觉舒服多了,疼痛也消失了。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开口说:
“情况是很严重的,尤其是县城的那些商家,简直是为挤兑风潮推波助澜,这样一来,涉及面很广不说,还可能产生负面影响。但不管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国币的信誉一定要保证。凡来兑换现洋的,银行要保证十足的兑换,严格规定一元纸币换一元的现洋,任何人不得抬高现洋比价,这一条一定要遵守,切不能变动。”
“县城商家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中央政府颁发的有关金融法规”。邓子恢想想说,“我看要把这些严重的问题向邓发同志报告一下,请求他的帮助,只要能让商家的木牌收起来,并且惩办几个比较典型的奸商,定能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把挤兑的风潮压到最低,这样才能控制挤兑风波的蔓延”。
“对对!我这就着手整理材料交给政治保卫局。”毛泽民非常同意邓子恢的主张。他们还商量了一下其他可能出现的问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毛泽民马上把县城商家的行为整理成材料,由郭金水送到国家政治保卫局邓发手中。
邓发看完后,立即派了几名保卫局战士换成便装,来到县城最为繁华的沿河街。在“广聚德”大商店里,一位着便装的保卫局战士递给老板一张红军票,老板接过后阴阳怪气地笑笑,拖长声调说: “这种钱呀,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这种短命币,擦屁股还嫌小,引火不旺,还是请你把它留着作个纪念吧!”说完,把纸币丢回给这位战士。这位战士听后心中的怒火简直要喷出来,但他强忍着,站在一边看商店老板的进一步表演。
一同来的另一位战士掏出大洋,神气十足的样子,大声叫喊:“老板,称一块钱盐!”老板侧身看到顾客手中的大洋,顿时换了副面孔,双眼瞪得老大,宽嘴巴一张一合,露出媚笑,肉麻地说:“就来就来,请稍等一会儿。”说完,双手接过白花花的大洋,提了提,有意抛到柜面上,听那悦耳丁当响。他把食盐称好后,小心地用毛边纸包好,一边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一边说:“还要些什么?只要有大洋,我这个店什么都有的卖,包你满意……慢走啊,回头见!”几位战士从这里出来,又进了一家叫“合盛昌”的布店,结果相似,国币被拒之门外,大洋畅通无阻,这家店老板除了做布生意外,还有意露出他这个店大量收购大洋的意思。
化装成顾客的几位保卫战士,走了十几家商店,均碰上“拒收国币,只收银洋”的场面,并且有的商家有私藏现洋,走私现洋的嫌疑。
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国家银行在国家政治保卫局的帮助下,组成了一个“打击歧视拒绝国币和收购私藏现洋”的队伍,这些队员由国家银行和保卫战士组成。他们在毛泽民行长的统一指挥下,对瑞金县城的商家进行了一次拉网式的检查和教育。在行动中,重点对“广聚德”、“合盛昌”等几家有重大嫌疑的商店进行侦查和搜查,其结果是,从他们的住处、店内搜出了大量的现洋,有一家私藏准备偷运出境的大洋多达五千多块。对这些收缴的大洋,按苏维埃共和国《现金进出口管理条例》予以没收,充实国家金库,并对严重犯罪分子进行公开审判,判后当场处决。
这是一着无路可走的棋路,也是治表不能治本的方法。但打击这些不法商人之后,国家银行营业厅来兑换现洋的群众相对少了。但是,由于苏区内工业品物资奇缺,苏区各地消费合作社的货架上已日渐空少,有的干脆关门,工作人员解散。物资的匮乏,自然导致物价飞涨,物价飞涨,又倒逼着加快印钞机的转动,这种结果是银行的营业大厅又挤满了兑换现洋的群众。
一块块镇行之宝的大洋流向群众手里,一张张红军票又回到发行它们的国家银行……
邓子恢作为财政部分管发行国币的副部长,目睹这种现象后额角上冒出了冷汗。他声音有点变调地问毛泽民:“银行库存的现洋能顶得住吗?”
“能兑几天就几天。”毛泽民倒没有着慌,他知道群众的兑换是因为各地的消费合作社货物减少甚至没有的结果,他得到曹根全的消息,几处的外贸交易已经成功,除了换回军需品外,还有大量的民用急需品,正组织人员运回瑞金。还有一则消息让他高兴的是:在闽西北作战的红三军团彭德怀已利用游击战术,突破敌人的防线,攻下了几座白区县城,缴获了大量的军用、民用物资和现洋,人民委员会主席张闻天已亲自前往,组织人员往苏区内搬运。毛泽民安慰邓子恢:“待把几路物资运回来后,充实了各地的消费合作社货架,再用这些物资来换回纸币,兑换的群众自然会离开。”
“这几天怎么办呢?”邓子恢听后有些放心了,但他知道,那些物资运回瑞金自然需要时间,最少也要四五天。他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动用秘密金库?”
秘密金库是镇国之库,设在石城县一个叫烂泥垅的秘密山洞里,由政治保卫队守护,金库内的金银珠宝均是打下漳州时筹集起来的,总计值一百多万大洋。是国家的命脉所在,动用它需要经过中央执行委员会的批准。
毛泽民摇摇头,说:“现在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等两天再说。”
一天,二天,挤兑风波未减,还有上升的趋势。
曹菊如也如坐针毡,慌了神。他颤抖着声音问:“行长,金库快空了,是不是停止兑换,以保住银行?”
“银行保住了,但信誉丢了,又有什么用呢?”毛泽民不同意,嘴上虽说不同意,但内心也没有了底。邓子恢的话突然跳入脑中:动用秘密金库!用秘密金库的金银财宝上演一出“空城计”!
邓子恢很赞成:“搭个金山、银山给群众看看,国家银行的实力是雄厚的,共和国的金融大厦是垮不下来的!”
说干就干,经中央执行委员会批准,秘密金库的财宝运往瑞金,放在营业大厅前的长柜台上。左侧是用金条、金元宝垒起来的“金山”,足有二尺高,围着“金山”转的是珍珠、玛瑙等贵重珍物;右侧是银元宝、银洋、银针等物堆成的“银船”,如一艘鼓足风帆奔大洋的大船。
兑换银洋的群众手持纸币来了,眼睛落在“金山”和“银船”上,被金光和银光的灿烂色彩罩住了。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仿佛进入了点铁成金,撮土为银的梦幻世界。
“啊!这是真的金子啊!这些肯定是真的!” “这金子是金山,这些银子是银船呀!” “不错不错,是一山一船!” “老哥,你已八十了,看到过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吗?” “是啊是啊,那些人乱说,说什么国家银行没有钱了,空了,快倒了,叫他来看看,这是什么?这是银行的本钱啊!我们挑再多的纸币来也换不完这些财宝!”
这一天,兑换者成了参观者,又成了宣传者,一天时间才换出去十六块大洋。
几天后,大批的物资运回来了,充实了各地的消费合作社,合作社打开大门,并挂出了一块牌子,上书“只收纸币”。
国家银行的营业厅挤进了许多兑换者,但这次来的不是持纸币换现洋,而是持现洋换回纸币,换回让他们放心的红军票。有的人换回去不买东西,带在身上,说:“纸币放在身上不响,轻便,不会引来‘鬼’。”
换回的银元比兑去的还多。 毛泽民笑了,尽管笑得不是那么自然…… 前方的坏消息像被疯狗追着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传到后方。 1933年9月28日,国民党军占领黎川城: 红军进攻硝石失利,伤亡一千多人; 红军在浒湾遭到重创,伤亡又达一千一百余人; 1934年1月,福建人民革命政府和十九路军,在蒋介石军事进攻和重金收买下迅速崩溃瓦解,使红军彻底丧失了打破国民党反动派第五次“围剿”的有利时机; 3月中旬的三溪圩三坑反击战,红军伤亡达二千二百余人; 4月21日,中央苏区南大门会昌筠门岭被国民党粤军占领……
4月28日,中央苏区的北部门户——广昌失守,敌军步步南逼;随着战事的一天天吃紧,敌机肆无忌惮地频频进入红色首都瑞金,耀武扬威地在上空盘旋、俯冲,投下一颗颗炸弹,然后又拖着长长的尾巴离去,驻扎在沙洲坝新屋家的国家银行周围常有敌机扔下的炸弹爆出浓浓的硝烟。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不得不下令大搬家。
1934年7月5日子夜时分,接到转移命令的毛泽民带领国家银行总行全体工作人员收拾金银细软、账册单据,打着火把,悄悄地往西南方向三十华里的高围脑(今云石山)迁移。
毛泽民举着火把昂首阔步走在队伍的前头,挎包里除了一把算盘和十分重要的机密文件外,还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国家银行印章。全行的工作人员心事重重、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们被一种不安的情绪牵动着。
十、长征路上铸丰碑
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这是共和国开国上将、赣南兴国籍“军中才子”肖华《长征组歌》里的歌词,他形象而又真实地描绘了当年毛泽东指挥中央红军主力,在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机智勇敢地冲破蒋介石层层重兵封锁的情景。
毛泽东重新回到指挥红军的岗位后,充分发挥自己的军事才能。他为了跳出蒋介石调集过来的四省几十万兵力即将形成的包围圈,审时度势,早作打算,并争取主动,召开了全军动员大会,号召红军将士移师北上,与活动在川陕边革命根据地的红四方面军会合,打破敌人的“围剿”梦想,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
1935年1月19日清晨,红军主力部队在毛泽东的指挥下,撤离遵义后向四川前进。毛泽民带领十五队人马紧紧跟着中央纵队前进。由于部队机关均进行了整编,行动更灵活了。
队伍向北前进,天气越来越冷,有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下起鹅毛大雪。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河水湿透全身,内热外冷,许多人感冒了。队伍进入相樟县境内,六十多位运输员便病倒了十五名。十五队驻扎在一幢民房里,十五名发病的运输员躺下后便起不来了,全身滚烫,有的打起了摆子。章水柏的摆子病复发后,更为严重了,人瘦得皮包骨,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跟随大队东奔西跑,又吃不饱饭,还要承担几十斤的担子,如何吃得消?毛泽民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这是银行的一棵好苗子啊!他把马让给章水柏骑,并把小章负责的担子均给了其他人。
队伍住下后,毛泽民请来了医院院长傅连璋为病人医治,这位为毛泽东治好了几次摆子病的红军医学专家,不知怎么的就是治不好章水柏的摆子病。看到全身发抖又不见好转的章水柏,曹菊如把自己的毛毡割下了半床给章水柏盖上,并亲自为他煎药、喂药。傅连璋还给其他病人一一把脉,开出了一长串的草药。曹根全是位采草药的能手,在房东的带领下,采来了几大捆草药,并连夜熬制草药汁给病人吃或洗擦。
曹菊如、曹根全等领导亲自为病人捣药、炖药、喂药,病人喝着药汁,感动的泪水便忍不住流进碗里。但想不到的是,曹菊如因服侍患病的同事和运输员,自己也累得倒下了,并且好久没出现的胃病又隐隐作痛,痛得曹菊如在床上打滚,赶来检查病人的傅连璋院长命令他住进红军医院。所谓医院也就是病人一路跟着医院走,便于医生观察和病人服药。十九天后,曹菊如的病才好。
十五名病人经过几天的医治,渐渐退烧恢复了正常。很快又挑起了担子,跟着部队行走,其他运输员目睹银行工作人员为病人采药、煎药、喂药、擦身的言行举止,感佩不已,他们打消了丢下担子离开的想法。
队伍向北前进,天气越来越冷,有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下起鹅毛大雪。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河水湿透全身,内热外冷,许多人感冒了。队伍进入相樟县境内,六十多位运输员便病倒了十五名。十五队驻扎在一幢民房里,十五名发病的运输员躺下后便起不来了,全身滚烫,有的打起了摆子。章水柏的摆子病复发后,更为严重了,人瘦得皮包骨,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跟随大队东奔西跑,又吃不饱饭,还要承担几十斤的担子,如何吃得消?毛泽民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这是银行的一棵好苗子啊!他把马让给章水柏骑,并把小章负责的担子均给了其他人。
队伍住下后,毛泽民请来了医院院长傅连璋为病人医治,这位为毛泽东治好了几次摆子病的红军医学专家,不知怎么的就是治不好章水柏的摆子病。看到全身发抖又不见好转的章水柏,曹菊如把自己的毛毡割下了半床给章水柏盖上,并亲自为他煎药、喂药。傅连璋还给其他病人一一把脉,开出了一长串的草药。曹根全是位采草药的能手,在房东的带领下,采来了几大捆草药,并连夜熬制草药汁给病人吃或洗擦。
曹菊如、曹根全等领导亲自为病人捣药、炖药、喂药,病人喝着药汁,感动的泪水便忍不住流进碗里。但想不到的是,曹菊如因服侍患病的同事和运输员,自己也累得倒下了,并且好久没出现的胃病又隐隐作痛,痛得曹菊如在床上打滚,赶来检查病人的傅连璋院长命令他住进红军医院。所谓医院也就是病人一路跟着医院走,便于医生观察和病人服药。十九天后,曹菊如的病才好。
十五名病人经过几天的医治,渐渐退烧恢复了正常。很快又挑起了担子,跟着部队行走,其他运输员目睹银行工作人员为病人采药、煎药、喂药、擦身的言行举止,感佩不已,他们打消了丢下担子离开的想法。银行驻地。他含着泪水宣布了这个命令,国家银行的工作人员及几十名运输员听到后,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命令会是在红军主力已到金沙江畔时下达的。大家觉得许多艰难险阻都已经过来了,现在形势正在好转又要烧毁自己视为亲生婴儿的钱币,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决定。但军令如山,必须坚决执行。
财政部长林伯渠来了,他是执行销毁纸币和掩埋铜毫子的现场监督官。
捆着的纸币被一一解去绳索,扯开包装,面对金沙江堆成一座花花绿绿的小山。铜毫子由于是金属的缘故,它们被 集体运到一口枯井旁,然后哗哗啦啦地“跳”下井去“自‘ 缢”了。假若它当中有哪枚命的话,它一定会说:或许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人们还会将它们重新记起掘起来。 见证这段艰难的历史!
目睹这象征着国家财政实力的钱币将被烧埋,林伯渠早 已老泪纵横,直到金沙江被夕阳浸没时,他才挥了挥手,哽 咽一声:“烧吧!”
点火的使命由毛泽民执行。他颤抖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 一盒火柴,“嚓!”一根火柴折断了,又一根火柴折断了,苏 维埃国家银行第一任行长饱受了创业的艰辛,当第一张由黄 亚光设计的国币从印钞机上出来时,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啊,这就是我们苏维埃自己的钞票!”他把钞票小心翼翼地 捧托在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像一个父亲第一次抱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爱不释手又无从下手。然而,三年未满,作为国家银行行长的毛泽民今天又要亲手点火烧毁这些纸币,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呀!火柴一根一根地被折断,毛泽民 咬了咬牙,可还是忍不住两汪无法控制的泪水。“嚓!”最后一根火柴被划着了……
金沙江畔,大火堆四周围跪着一圈又一圈国家银行的创始者和运输员。一位挑夫失声痛哭地诉说:“天哪!我们千里迢迢挑来的钞票,难道就是为了看它变成灰烬吗?”
群山低头,江流呜咽……国家银行只留下金银珠宝和部分纸币,担子减少了一半。行动自然更灵活。不久,十五大队编号撤销,曹菊如带着国家银行的金银随军委供给部行军,毛泽民、曹根全带领其余的国家银行工作人员随总供给部行军,与中央纵队一起来到常年积雪不化的夹金山下。
夹金山,地处川藏边境,它南邻宝兴、芦山、天全等县,纵跨八百余里,海拔四千余米,终年积雪,因人绝足迹鸟无踪影被当地人称之为“神山”,意思是要走过此山,除非是神仙。因此,蒋介石对夹金山阻止红军北上抱予厚望,他想:朱毛红军必死无疑!
红军从云南转战进入四川时,气候十分闷热,一路奔走,大汗淋漓、饥渴难耐。忽然来到积雪盈厚的夹金山下,战士们顿时如入冰窖般冻得浑身打颤,牙床抖动。尽管上山前同志们都做了一定的准备工作,有的还准备了辣椒等御寒的东西,但由于条件有限,穿着单薄衣衫的国家银行工作人员及运输员,和其他缺衣的红军战士一样,还是难以适应这北方寒冷的天气,冻得嘴唇乌青发黑。尤其是挑着担子的,担在肩时,全身冒汗,一旦歇担,衣衫上的汗水立即被冻成冰凌,如刀刃在背,刮得难受。在一冷一热反差极大的情形下,有一大部分的国家银行工作人员和运输员当时就发起了高烧,有的得了摆子病。尤其是章水柏最为严重,无法行走的章水柏被行长强行扶上马背,有几次因身子十分虚弱抓不牢缰绳而差点摔倒。
国家银行参加突围的十四个人之一的张达远是行里的一位科长,他身上背了四十多斤重的行李,人虽长得高大,但身子单薄,双手爬山时,被锋利的冰凌刺得鲜血淋漓。他爬到分界线上时喘不过气来,便解下背包欲坐下歇息,忽然,一阵暴风雪刮来,张达远一个趔趄,立时被风雪旋起,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喊出,就被重重地甩下山去。
毛泽民目睹惨状,心似刀割,他从雪地上拾起烈士的背包,强忍悲痛地大声说:“同志们,一个拉着一个的手继续走,千万不要停!”
临近山顶时,坐在马背上被冻成一团的章水柏呼吸越来越急促,毛泽民心感不妙,一个劲地鼓励:“小章,坚持呀!小章……”章水柏再也坚持不了了,他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冻僵的身子硬邦邦地摔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章水柏翻了几下白眼,对前来抱住自己的毛泽民吐出如蚊的声音:“行长,要……要保护好银行……”话未说完,十七岁的金融工作者章水柏便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长眠在雪山上。他是继湘江血战中倒下的总务科长、雪山上被暴风雪刮走的张达远,牺牲在长征路上的第三位也是最年轻的国家银行工作人员。
血红雪白长征路,沼泽泥泞伤心地。
刚过完雪山,部队很快又进入川西北与甘肃、青海三省交界处方圆八百里的大沼泽(又称草地)。这里地形虽和雪山不同,但严寒、暴雨、狂风、冰雹、空气稀薄却和雪山一样,它死沉沉地躺在四川北部松潘县至诺尔县之间,展现在红军将士们面前。
夜幕降临后,大家吃过几撮青稞麦,找到一块草地准备宿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天亮继续上路。半夜过后,寒风凛冽,雷雨相伴,队员们只好把毯子当成雨伞撑起来挡风雨,但仍然抵不住冷气的侵袭,上下牙齿不住地碰撞,发出“格格格”的响声。五十多人分成几组,曹菊如同杨水庆等几名挑贵重物品的运输员睡在一起,没想到他们选择的营地是一处上面长满青草,下面流动泥浆的草地。由于几百斤的担子压在草地上,草根相连处被压断,彼此间失去相互牵扯的浮力,地下的泥浆顺着裂缝拼命往上冒。运输员杨水庆第一个感到身下有情况,他一把推醒曹菊如。曹菊如一骨碌坐起,抓紧了手枪,他以为有敌情,看看四周并无一点光亮,但屁股却感到了水草在撕裂,泥浆在滚动。他叫声不好,一把抓起身边的金银袋向外奔去,双脚差点陷了下去。闪电下,杨水庆把队员们一一推醒,而后把金银担子向外拖。当他跨出沼泽地时,发现仍有一袋银元还在那里,便跑过去拾起袋子,不料脚下的泥浆滚动了起来,只见泥浆从断裂处一圈一圈地向外涌动,杨水.庆来不及拔出双脚便陷了进去。几名红军战士惊呼着想跑上前去抢救,但泥浆很快涌到了他的胸前,他双手高高举起珠宝袋大喊一声:“同志们,别管我,保护好国家财产要紧。”说完用尽吃奶的力气,把银元袋用力向外一掷,这是致命的一掷,由于自身的用力,身体反而陷得更深。一股黑水带着刺鼻的恶臭,很快将杨水庆吞没下了……
毛泽民、曹根全一行在进入草地的第四天,来到了一处较宽阔坚实的草地,只见四处开满了野花野果,已经很久粒米未进、连皮带也已吃完的国家银行工作人员欢呼不已。银行工作人员吕汉勋、刘建棠和哑牯及几位运输员,看见一片草地上长满滚圆的野果时,迅速地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摘下来吃。向导来不及喊出一声“别吃”,只见他们口吐白沫,捂肚倒地……这几位历经千辛万苦走过来的优秀银行工作者和忠诚的运输员,又永远地倒在了茫茫的草地上。
毛泽民良久才从悲痛中醒过来,他看看一个个饥饿得不成人样的部下,心在流泪也在滴血,按照向导的话说,还要两天才能走出这个魔幻世界,眼下怎么办?人是铁、饭是钢,没有吃的怎么办?他扭头看了看与自己一路征战、一路相伴、劳苦功高的黄骠马,饱含着热泪,举起了驳壳枪……
“砰砰”几声枪响,黄骠马倒地。曹菊如、曹根全及黄亚光等人惊呆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行长会把坐骑杀了,他们当然知道,进入草地时,带的粮食吃完了,就连可吃的皮带也煮来大家分享了。但是,行长把马杀了,还有多少路要走呢?谁也无法想像。
“快把马炖了,吃了好赶路……”毛泽民掉过头去,不忍心看黄骠马的下场。当然,他更不忍心再看见吕汉勋、刘建棠、哑牯他们的悲剧重演……。
第六天,即8月27日,十五队五十多人终于走出了草地,跟上了中央纵队,甩开了几十万敌军的大包围,进入甘肃天水,又一个急行军,直奔六盘山。
六盘山,地处宁夏南部,甘肃东部,海拔三千米,从山脚到山顶有六大盘道,全长四十余公里,山势险峻,峰顶人云。毛泽东登上山顶时,说道:“翻过这座山就好了,红军就胜利了。”说完后,这位受尽委屈的国家主席,此时心情特别好,仰望秋风中飞过的大雁,豪气顿生,一时来了诗兴,张口吟道: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过了六盘山,红军脚步加快,冲破了几道西北军阀构筑的防线,直奔陕北。1935年10月19日,国家银行队伍随中央纵队到达陕北的吴起镇。这里已是陕北红军创建的根据地了。国家银行工作人员把金银珠宝收回银行统一管理。经清点,银行总资产完好无损,这是一个奇迹。只有共产党领导下的国家银行才能创造这种奇迹。国家银行在瓦窑堡驻扎下来后,着手开展银行业务,为红军部队服务。
国家银行参加长征的工作人员共有十四人,在长征中牺牲了六位同志,他们是总务科长、张达远、章水柏、吕汉勋、刘建棠、马夫哑牯。曹菊如终于如愿地把《银行簿记实践》一书带到陕北苏区,并很快着手银行的建设工作。
在贫瘠的西北高原,物资更为奇缺,毛泽民这位理财能手调任国民经济部部长。调离国家银行的还有莫均涛、任远志,只留下曹菊如、曹根全。黄亚光既是中央政府的出版处处长,又兼任国家银行调查处处长,严格地说是中央政府的工作人员,但是在长征时被编入十五大队,曹菊如等人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了银行一员。1935年11月下旬,中央决定把国家银行改为“国家银行西北分行”,与当地的陕甘宁银行同时并入,由财政部部长林伯渠兼任行长,曹菊如任副行长。1935年12月初,黄亚光不再担任出版处处长,正式调到国家银行,后升任西北分行副行长……
国家银行从1932年2月1日成立至1935年11月更名为国家银行西北分行,在短短的三年多时间里,她在战火中成长、硝烟中壮大,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金融规章,建立了科学的金融体系,培养造就了一大批金融人才,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为支援革命战争、巩固苏维埃政权、支持苏区经济发展、改善苏区人民生活作出了独特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她的许多做法,至今仍给我们以借鉴和启迪,特别是金融先驱那出生入死的英雄业绩、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不畏艰险的开拓意识、甘洒热血的伟大奉献更是成为激励我们的无穷动力。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是一座不朽的丰碑,永远矗立在共和国辉煌的史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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