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沙河为日本骑兵曾到之处，北去界河十七八里，途中三五里一村庄，居民皆甚安静，红男绿女，村中尚有集而作赌博戏者，盖全不类战时气象。人民今觉有所恃，得安心过旧年耳。北沙河以北之铁路，已由工程大队加以破坏，令乡民自取枕木为薪，故沿路村中男子多在铁道上作拆毁工作，相聚成队，利之所在，人民自然趋之。但人民于拆毁铁路之余，自然想到战局之艰难，我军将自此与敌人长期战争，暂无北返之可能，生于此等地区之民众，当知前途之多难，敌军之必来，而速谋自身之组织与游击武装之建立也。

    到界河后，车站已完全破坏，不见人影，我们数骑过后，哨兵惊出问何人，同行有政训员，始得过。又一里至界河镇。镇中军民杂处，春联贴满门墙间，街道且为驻军扫清，丝毫纷乱气象皆无之，不知者，绝不知已入战场矣。墙上标语，有“不退倭兵誓不还！”盖表示川军出川之决心。

    至前方指挥部，访谭尚修团长，知此间民众对于军队之爱护又比腾县为更甚。民众送谭团猪已三十余支，粉条近千斤，鞋袜则随时做好送来，民众见士兵无手套，乃大家赶做布手套，期使人各一双，老者见我哨兵在雪山上监视敌人，风雪刺骨，乃亲送柴火至山上，亲为哨兵燃火取暖，见我作工事的士兵，雾时亦不停，除送柴火取暖外，更出冻疮药，并亲为受冻伤之士兵绑札，见工作过苦或有病之士兵，则在旁望视，不忍即去。

    谭团在前方曾与敌人接触数次，民众皆异常尽力，某次我军搜索前进，村中有敌人，我军不知，一村民乃出来以手示阻止我军，我军不解其意，继乃近前谓“村中有敌人”，因川军不习鲁音，亦不明瞭，村民乃以手阻我士兵前进，并指村中频谓“有敌人！”“有敌人！”

    至是士兵明白，立即散开戒备，而村中敌人已知我军已至，立刻还击，此忠勇之村民，即为敌军所击杀，然而我军因此得以保全，皆此富有抗日意义村民之功。

    又一次我军与敌军作战，遗下伤亡，不能立时撤走，战场附近民众乃自动将伤者之枪弹保存，而将死者尸体暂用土埋葬，伤者则暂收容家中，殆敌军退后，村民自动将死伤士兵送回营，而对死者，在交代尸体之后，与当地围观居民，同声痛哭，如丧老友。让许多官兵反而节制了自己对于同伴本有的哀痛，而劝慰村民，谓他们系为国家而死，死后可以升天，不必为之过于伤感。

    五、打出了新胜利信心

    一位曾经夜袭敌人最前进根据地两下店的尹惟一营长，畅谈其日军接触后之得，他谓“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打的仗了。”第一，民众帮助，事事不感困难。第二，有民众作耳目，敌情明瞭，知其虚实，避实就虚，处处有打胜仗的可能。第三，敌军攻击精神都薄弱，只要稍为遇到一点我军攻击，即如乌龟式的缩头不敢外出。至于我方士兵则无人不轻视日本步兵行动之拙劣。但能避开日军大炮坦克等正面冲突，一见日本步兵，那就算操了胜算把握了。

    作战上他发明新的作战方法，他以为同日本作战，假如我们兵器不能变到对等，则我们正面死守或者猛攻，都不能达到战争上以少的牺牲換得大的胜利之原则，他经验所得，应说用少数部队正面牵制敌人，而以主力控制于敌人侧面，正面但求韧性的牵制，不在与敌硬拼，侧面主力必发现敌人侧面，然后猛力加以攻击。此种作战方法，可以转变敌人前进方法，分散敌人兵力，扰乱敌人阵容，最低限度可以做到无甚损失，而有效地阻止敌人前进的预定计划。

    就敌情来说。据报在泰安者为矶谷师团，在邹县者为服荣联队，邹县与两下店之间，完全是空的，可以任我游击队活动，邹县与两下店敌人，皆用铁丝网将其驻营地围护，不敢出一步。邹县敌军人数不多，恐我民众起来反抗，乃在四门上每日贴红纸大布告一张，上写“大军明日到此！”每日夜间，日军用数十辆炮车自城中拖出，次日又将原车拖入，示人每日有新炮到此，其实就是原来那几门炮。拖炮的马已经老百性看熟了。而且某次，拖炮的马将炮衣咬破，里面乃使木制假炮，所谓堂而皇之的数十门大炮，真正的钢炮，没有几门，在泰安一带敌军用汽车运输军火甚忙，有一次所谓军火的箱子不小心从车上跌下来，里面原来是些碎石子！敌人士兵因无战意，故戒备疏忽之至，我们的侦察可以自由出入日本所占领之城镇，并且可身怀利器，敌军不知觉。故往往若干下级干部士兵皆请求自动袭击日军，盖众信有绝对把握，然而上方往往不准，故下级干部与士兵常感气闷。

    越往东的山地县份中，民气越强，泗水县的民众曾自动入城将维持会份子捕出法办。蒙阴县的民众，甚至将盘据县城的日本军队二百人打跑，打死日军一百余人。可以说日军在山东民众起来反抗之下，已感到处处困难，步步荆棘。

    在界河的团部里，正在吃饭时候，见位自动到军队中作宣传工作的地方知识份子，突然长袍马褂地进来了。叫声“同志”！大家坐在一起了，旧历元旦在界河前方，看到大家在抗日的总目标之下不分彼此的神情，衷心快慰。我们问他们为什么要尽义务来帮助军队，他们的答复很简单，因为他们不愿做日本的奴隶，他们已经看过“高丽棒子”的先例，将来日本人要抽被占领地的壮丁去当兵，用中国人的钱雇养中国兵去打中国人，那是最悲惨的局面万万不能干的。因为我们不愿，所以起来反抗！

    本文选自《川军抗战集》 鹤琴  海燕 编 中央图书公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