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已经试写了几章。不久,八路军奔赴抗日前线,他便搁笔了。
《浴血罗霄》1995年的第二版本,并被列入“解放军出版社精品书系”
在茅盾文学奖颁奖大会上,由杨成武将军为萧克颁发奖杯。
打仗打了多年,书也写了多年
此后,他在战争中时写时停,仍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可以说打仗打了多年,书也写了多年。萧老相对集中地进行创作,是在平西抗日根据地。当时他率冀热察挺进军在平西抗日,在战争环境里,工作紧张繁忙,除军队建设、反“扫荡”、打仗外,还要参加政权建设和群众工作,所以,他用于写作的时间一般都是在夜晚,据说后来在白天躲飞机时也是他写作的最佳时间。
那时,日寇设在北平的航空学校,以平西作为演习目标,常常来侦察轰炸,有一个时期防空袭就成了根据地军民的一件大事。一到防空袭时,他就搬上个小凳子,朝村外的山坡边上一坐,便开始写作了。这时无论飞机怎样飞来飞去,都影响不了他的思路。写多了,熟练些了,有时一写就到了午夜。当时萧老还年轻,他认为自己少休息一点也没有什么。
据萧老的夫人蹇先佛讲,有一天晚上,萧老正写得兴起,她来找他,萧老竟全然不知,还真让蹇先佛有点误会。那时他们住地相距有十几里山路,交通又不便,十天半月见一次面还得翻山越岭。蹇先佛她跑了十几里的山路,才赶到了萧老的住地。一进门便急切地说:“孩子生病了!”当时,干部的子女一般都寄养在老乡家。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寄养在湖南老家,被日寇的细菌武器杀害了;这第二个孩子叫萧星华,刚满周岁,也被寄养在离平西几百里远的晋察冀军区驻地阜平县的一个老百姓家里。蹇先佛得知孩子生病了,就心急火燎地跑来告诉他,但他当时正专心致志地写作,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蹇先佛就又大声地喊了一句,萧老仍然旁若无人地写作。蹇先佛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生气地扭头便走。要知道夜黑沉沉,山路阴森森,风吹得呼呼作响。在那战争年代,一个女同志摸黑走山路,也怪可怕的。因她满肚子火气,更由于她在长征中有战争和行军艰苦磨练的经验,蹇先佛不知害怕,径直地往前走,一个人摸黑走回自己的住处,并发誓以后再也不理萧老了。几天后,萧老来到夫人蹇先佛的住地,她还仍不理他,当蹇先佛谈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才知道了这件事。看在萧老脸上惊讶的样子,也真让蹇先佛哭笑不得了。
就这样,从1937年5月在甘肃镇原动笔开始写,到1939 年10月,前后花了两年多的时间,终于在平西抗日根据地宛平县的马栏村完成了初稿,脱手时20多万字,1942年,邓拓建议萧老再多写点,把熟悉的东西都写进去,于是他又增加到40多万字,并拟名为《罗霄军》。
在战争年代写小说,困难之多,难以想象。当年,一位作家曾经这样记述萧老的工作:
“每次回马兰,我总是看到萧克将军坐在办公室里从容地工作着。穿着那条打补钉的裤子和一件褪了色的上身制服,脸上保持着愉快的表情,带着一种轻松的姿态翻阅桌子上的文件、杂志、战斗详报、电报。他写政治论文和文艺作品,他指挥着‘平西’、‘平北’、‘冀东’三个地区的游击战争。但是,他并不显得疲惫或者匆忙(工作对于他是一种兴奋剂),他用掌握部队的技术来掌握自己的时间。他不做无聊的消遣,不说一句废话,不吃零嘴。因为帮助思考吃着当地出产的海棠果是个例外。他也用海棠果去招待客人,诚挚的让你一次两次,直到你把手指摸到触到海棠果为止。他也能抽出睡前的时间去看小说,在他的床头放着《铁流》、《红楼梦》、《被开垦的处女地》一类作品 。”
罗霄军“供批判用”
这是1937年时的萧克将军
这是1942年萧克与夫人蹇先佛的合影
这是萧克将军与聂荣臻司令员
书稿的保管与遭遇
《浴血罗霄》的初稿写出来了,萧老就再也没有时间修改了。完成的4 0 余万字小说草稿,再加上几次的修改,已经是厚厚的一摞了。在当时紧张而剧烈的战争环境里,要把它保管好也很是不易。这部在毛边纸、粉莲纸上面刚刚成型的作品,萧老对它非常重视,就把它交给了夫人蹇先佛。自蹇先佛拿到《浴血罗霄》的书稿后,她在行军的路上就多了一桩心事,孩子和作品,她哪样也都不敢落下。
蹇先佛回忆说,在之后的随军行动时,她身背着孩子,右肩还斜背着装得鼓鼓的军用挂包。这挂包里装着萧老的《浴血罗霄》手稿,她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也不屑一顾。当出现空袭时,孩子可以让别人背着抱着,唯独那个挂包她却要亲自背着。她深知这部长达40多万字的小说初稿,凝聚着丈夫两年多的心血。她也完全清楚这部小说是萧老任八路军120师副师长、冀热察挺进军司令员时,在两年多的战争中,利用敌机轰炸蹲猫耳洞的空隙,趁人们深更半夜熟睡之际和饭后茶余的点滴时间而逐步写成的。作为革命伴侣,她有责任来保护好这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后来,她凡是随军行动,无论怎样辛苦劳累,她都亲自把手稿带在身边。宿营睡觉,她总是将书稿包的背带压在枕头下,或挂在手臂上,稍有异动,即可发现。她背着这个书稿包,经历了南征北战,行程数十万里。
后来还有过一段手稿失而复得的小插曲。那是在1945 年9月,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萧老同聂荣臻司令员从延安乘飞机到张家口,蹇先佛在出席了党的“七大”后仍留在延安。解放战争爆发后,她和一批干部从延安去华北,带着几岁的孩子,也带着这包小说草稿,赶往承德。那时,没有火车、汽车,天天紧张行军,一天,到达河北滦平县,走了一天,又饿又累,便在附近的一个部队驻地休息。她们吃完饭,几个人就铺床睡下了。真是忙中添乱,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却发现装手稿的挂包不见了,书稿丢了,她真是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她深知这是自己丈夫多年的心血,要是丢了,他会非常难过的。一定得找回来!她决定找到再走。
当地驻军上下都发动起来帮助找这个挂包,整整找了一天,没有找到踪影。大家分析,这挂包可能丢不了,因为有人以为挂包里装着什么贵重物品,等看到挂包里全是草稿纸后,也许会甩出来的,大家又那么紧张地寻找。果然不出所料,在那天晚上,她们都躺下休息了,突然听到外面不远处有人敲空汽油桶的声音,感到好生奇怪,她便和一个叫张福友的老警卫员一起,跑到那个空汽油桶旁,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丢掉的这个挂包放在了空汽油桶上,但人已经无影无踪了,《浴血罗霄》的初稿失而复得。他们虽然经过了虚惊一场,但能够找回来却还是颇感欣慰的。据说后来为了更好地保管好这个装有《浴血罗霄》书稿的挂包,本来是一根背带的挂包,又缝上了一根背带,改为了双肩挂,将它牢牢地背在了肩上。
萧老戎马倥偬中利用业余时间急就的作品,自己虽作过几次修改,但总感到还太粗糙。一直希望再花点时间把它改好。他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是不拿出来示人的。然而,后来革命战争形势的迅速发展,他的本职使他不能为此事再花费时间了。抗日战争胜利后,接着就是全国解放战争,他从华北转到华中,又转到华南。全国刚解放,他受军委命令主持军队和军事院校的训练和管理工作,那时的萧老,不仅有繁重的事业,而且他自己本身也要提高,参加现代化的军事学习和研究。加之抗美援朝,形势紧张,以及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使得他对初稿的修改断断续续,时改时停。一放就是十几年过去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1958 年批判“教条主义”的运动中,在萧老受到错误的批判和组织处理时,小说草稿也被拿出来批判,一部历经2 1年劳作的书稿,竟给他也带来了如此的厄运,先后两次遭到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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