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5月下旬，当杨希闵、刘震寰两军阀叛迹昭彰的时候，大元帅府曾令东征部队回师广州，讨伐杨、刘，于是东江各地又为陈炯明叛军所占据。杨、刘叛乱平定后，跟着又发生廖仲恺被暗杀案，国民党内左右派展开尖锐斗争，陈炯明在军阀唐继尧的支持下，竟猖狂地要进攻广州，因此国民政府于9月下旬又有第二次东征之举。当时，黄埔军校学生队第一、二教导团已扩充为一个军，即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蒋介石，后为何应钦。周恩来时任第一军政治部主任，林康侯（共产党员）任第三师（是由粤军改编的）政治部主任，笔者任第三师第八团第三营第一连党代表，亲身参加攻克惠州战役。

    东征大军第一军于10月初由广州出发取道增城县、博罗县直趋惠州。因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沿途的老百姓都争相欢迎，挑茶送水的人不绝于途。革命军每到一处，政治部所组织的宣传队即四处活动，宣传打倒帝国主义和陈炯明背叛孙大元帅的罪恶。当时，街头巷尾都唱着这样一首流行的革命歌：“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至于所到各地城乡的墙壁，乃至土地庙和路旁的大树上，都贴满红红绿绿的革命标语。革命军住宿的地方，临走的时候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向居民借用的东西，都归还清清楚楚，如有损坏，均照价赔偿。每次临走前，连的党代表便向附近居民告别，问明借用的东西还清没有，然后部队才开拔。在行军中宿营时，连党代表先到；开差时，连党代表后走。由于革命军官兵多守纪律，加以宣传工作又做得好，因此很得民心。革命军每到一个地方，就马上热闹起来，东一堆老百姓，西一堆老百姓，都在听工作队宣传讲演。茶水桌凳很快便从四面八方送来。

    尤其值得称赞的是“妇女运输队”（东征沿途各地人民，男的大多在海外谋生，种田和一般劳动多由妇女担负）。她们争着为革命军挑运弹药，每十里给予广东毫洋4角的报酬。挑了一天到达宿营地还不愿去，各自找寻住宿地，第二天部队还未吃早饭，她们又自动齐集起来了，有些人连续挑运了四五天。她们穿着短衫，年龄多在二三十岁左右，头上戴着东江特制的斗笠，斗笠的周围都缀上一些红红绿绿的彩绸，一路长蛇阵般挑着担子，健步如飞的前进，从不掉队。在彩绸迎风飘荡中，时时传来“打倒列强……”雄壮的歌声。上述是在国共合作下所表现出来的军民合作的动人场面。

    这时，彭湃（共产党员）已在海丰、陆丰等县做农民运动工作，早已撒下革命的种子，对于敌人的情况，农民随时为我军通风报信，因此敌情我们了如指掌。革命军一到惠州城附近，农民就对我们说：“叛将杨坤如听到革命军要来打惠州，就把他的部队龟缩迸惠州城内，闭门坚守；城墙上四周都挖有枪眼，沿城墙脚下周围，都散布了五角叉铁钉，一踩上去就会把足背戳穿，如扑到城脚下，城上就会扔下火药石灰包。希望你们攻城时要认真提防。”

    10月9日，革命军未遇任何抵抗，即抵达惠州城郊，安营后即侦察地形，搜索敌情，并选择进攻路线。因惠州三面环水，西湖在其西南，东江由东绕城北流过。飞鹅岭在西湖西边，高约100多公尺，可以俯瞰城中。这个高岭早已为我军占领作为炮兵阵地。当时周恩来主任和蒋介石均在飞鹅岭指挥。飞鹅岭左前方有一长堤（堤面宽约一公尺）横跨过西湖，长约六七百公尺，对面湖边即是惠州城墙，湖边至城墙脚跟又形成二三十公尺的走廊。当时在西门方面即选此长堤为进攻路线之一。又在北门选了一条进攻路线。到了1 0日，各部队即分别进入指定阵地准备攻城，当时是以两个团围攻惠州城，第四团担任攻北门，第八团负责攻西门，其余为总预备队。总预备队即控制在飞鹅岭后面。是日午后4时，第八团党代表张际春（共产党员，黄埔一期）奉军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命令，命两个围城的团组织攻城敢死队10多个，每队三四十人，挑选精壮士兵充当（或自动报名），10多个连党代表担任各个敢死队的队长，第八团的各个敢死队由张际春团党代表率领指挥。我当时自动报名参加敢死队，敢死队的编组每队1 20人，编为1 0个班，设正副班长各一人，每一个班携带一个梯子作为爬城之用，并带上两副门板，以便攻到城脚下铺在地上，以防五角铁钉戳穿足背（这些门板都是老百姓自动送来备用的）。张团党代表集合第八团的敢死队长讲了话，指示一切进攻爬城战斗和战术机宜。并发给每一个敢死队队长一个固封的密件，叫我们听到冲锋号音时，当众拆开来看，遵照里面所说的办理。

    当时每个敢死队员除携带一支步枪、1 50发子弹外，又带上4颗苏联式手榴弹。各敢死队长亦分别对本队队员讲了话，鼓舞他们的战斗意志，并同着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餐，大家兴高采烈，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地准备明晨拂晓攻击。

    第二天（11日）早晨4时，就起来吃早饭，饭后奉到敢死队指挥官张际春的命令，敢死队即各进入攻击准备位置。我那一队同其他三个敢死队绕过惠州西湖的朝云墓，掩蔽前进，经过一片竹林时即隐蔽起来，等待吹冲锋号。此时东方微微发白，我发现我们的位置正在飞鹅岭的左侧下面，前面正是通向惠州城的湖堤。堤长约六七百公尺，在晨光中远远望去，看见堤上敌人树立了三道木栅子。第一道距我们这面湖边约100公尺，堤的半中间又有一个木栅子，接近城墙那边的堤上，还有一道木栅子。敌人在这条独路上设了三重障碍物，企图阻止我军前进。我们正在察看地形，冲锋号音忽然响起来了，我们马上拿出密封文件，当众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张油印纸，上面印着如下的字句：“临冲锋时，率领队员高呼下面的口号毕，即行冲锋。‘攻打惠州城，大炮十二门，同志要奋勇，革命要牺牲。”这时，各队狂呼口号的声音，震动山岳，同时飞鹅岭上的大炮惊天动地地怒吼起来。敢死队员手拿步枪，腰挂斧头，像猛虎般地向堤上猛扑。敌人的大炮、机枪、步枪亦打起来了，当敢死队冲到第一道栅子时，敌人的机枪对准第一道栅子交叉射击，“集束弹道”构成很密的火网。凡冲到栅子的，无不中弹而倒，有些人未冲到栅子就牺牲了。同时敌人又对准堤的西端入口，用火网封锁后续部队前进，我们增援很感困难。张际春指挥官看见这种攻法难于奏效，乃命人将小钢炮护板抬一副来，又提了几桶汽油来，由两人抬着护板前进，掩护着后面提汽油的人取低姿势跟进，去烧毁木栅；但因小钢炮护板短而窄，掩护得头部，就遮不住下身。湖面射界宽阔，敌人居高临下，侧射火力非常猛烈。结果未接近木栅，进攻的人又倒下了。同时因敌人射击我后续部队，八团三营张营长（忘记了名字）亦被击倒，竹林中的隐蔽部队亦伤亡甚众。张际春看见这种战况，在长堤这条进攻路线上，不可能冲到城墙，徒消耗我军战斗力。到了午后，遂将敢死队撤下来整补休息，而飞鹅岭上炮声仍继续怒吼。

    当我们撤下来的时候，听见我军第四团在左侧方攻北门的枪炮声仍很激烈。当时该团团长刘尧宸看见伤亡过于惨重，曾报告何应钦，要求将部队撤下来整补，明晨再行进攻。但何应钦没有同意，在报告上批示：“此时天将傍晚，所余炮弹无多，今日不破城，恐无破城之机会。”刘尧宸乃振作士气，率领该团预备队，向北门猛冲，到达北门石桥上时，举起手枪招引部队高呼前进。此时敌方弹如雨下，刘尧宸遂在石桥上阵亡；该团士兵亦伤亡过半，是日攻城战遂告停止。

    当攻城战开始之初，苏联顾问曾建议将所有大炮和大小钢炮、迫击炮等集中施行重点射击。把敌人城垛下的机枪掩体和侧防工事轰毁后，我敢死队在强大集中火力掩护下，便立即奋起冲锋爬城，主力部队随敢死队突破缺口跟进，同时其他各要点仍采取佯攻，以分散敌人兵力。这一个攻城建议，蒋介石没有采纳。但到了这个时候，蒋介石不能不重新考虑。

    到了夜间，我警戒部队隔着西湖监视敌人，遥望惠州城上每约隔几个城垛就用长竹竿竖起一个灯笼，颇为明亮，以防我军偷爬城墙。同时敌人军乐队又在城上绕城吹奏一遍，以讥笑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