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棵大杨树和我一样谢顶了 喜鹊惊叫着 春天来到后 那么多的绿叶 也不能掩藏住 如同父母干枯的手指一般的枝干 长长的 骨头一样惨白的枝干 伸向天空 像在祈求什么 又像在迎接什么
谁也不能饶恕他丑陋的样子 雨浇、霜打、雪压 风动不动就拿它出气 就连那些善良的牛、马、驴、骡、羊 也不肯放过它 有时在它阴荫的庇护下极香甜地大口吃着青草 有时在它的歌唱下极舒坦地打盹或睡觉做梦 有时又牙啃肩撞地似乎要推到它 我的那些乡亲们也没有可怜它 你砍一背柴,他锯一根房檩条 那只喜鹊早早晚晚惊叫得更加厉害 没有一点搬家的意思
那年那月那个冬天的下午 我从城市里回来准备在老家过年 再没有看到它迎接我的高大身影 我放下行李 急切地问母亲 我找到这棵大杨树时 它已经极平静地躺在一个破窑洞里 怀中搂抱着一些干草 身边卧着两头牛 极安详地咀嚼着 吞咽着
我极忧伤地走出破窑洞 一只喜鹊飞过来 落在墙头上 看了看我 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不知道 它是不是一直在大杨树上垒窝的那只喜鹊 也不懂得它是在向我倾诉 还是控告
许多年后,我还记得这棵大杨树 南梁金岔沟农民联合会主任白养珍的子孙们 不止一次地找到我说 他那从陕北横山、靖边、定边、志丹、吴起…… 一路逃荒流落在南梁的亲人 被刘志丹、张策、习仲勋引上革命道路 才干了不到半年就被国民党的军队杀害在这棵大杨树下 我这才明白 这棵大杨树为什么长得那样高大 就像现在南梁革命纪念馆内的革命烈士纪念碑一样 一直矗立在我的心中 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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