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石头
牛海涛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头山洞里。这个山洞位于武当山深处的一处悬崖峭壁,人称“狼崽洞”。洞旁有一股泉水经不住外面世界的巨大诱惑,争先恐后地涌出洞口落入峡谷。牛海涛眨巴一下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青石板上。他摇摇头,尽管头有点疼,但是昨晚那可怕的一幕在脑海里还存一丝记忆。这时一束光线从洞口悄悄地爬进来,牛海涛意识到天亮了,于是他下床向洞门口走去。他站在洞口向山下一望,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了,深深的峡谷,雾蒙蒙的云。从狼崽洞通往峡谷只有一条窄窄的栈道。他仔细观察一番地形,要想从这个洞逃走,只能从这条栈道走到峡谷里去。于是他拿定主意后便沿着栈道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斜挎长枪的家伙,在离洞口十米开外的地方正在撒尿,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也是由于过渡紧张脚下不小心踢飞了一枚小石头,惊动了那位正在撒尿的大汉。大汉听到声响,猛转身冷眼盯着牛海涛,命令他马上滚回洞里去。牛海涛明白了,现在看来要想逃走是不可能的,他就是被这位大汉抓进洞里来的“猎物”。牛海涛左顾右盼:
“这是啥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大汉急忙系好裤带,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 “闭嘴!滚回洞里去。” 牛海涛: “要我滚回洞里可以,但你要告诉我这是啥地方?” 大汉咧着嘴骂: “你他妈的废话比屎还多,该问的问,不该问的闭嘴!不然老子弄死你。” 大汉的口气很硬,牛海涛碰到二球货了,遭骂,也不敢问了,只好重新返回山洞。这个大汉四十开外,紫色脸膛,虎背熊腰敞胸露怀,胸前一条凸起的疙瘩肉,说话粗声瓮气。他告诉牛海涛帮主等他醒来后问话。牛海涛不知道这个帮主是谁,感到十分诧异: “帮主与我有啥相干。” 大汉怒了拉开枪栓,枪口对准牛海涛的胸口: “帮主是你随便问的?再X老子毙了你。” 牛海涛见大汉发怒,只好摇头苦笑: “好了。咱不问了。”
这时候,从洞口闪进来一个小土匪,看了一眼牛海涛,接着看看大汉,然后报告大汉说帮主要见他昨天捉的这个家伙。牛海涛自然明白,所为的家伙指的就是他了。大汉回答完毕,小土匪走了。大汉领着牛海涛去见帮主。大汉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黑色布带蒙了牛海涛的双眼。牛海涛顿时觉得眼前世界变得漆黑可怕,他的心似掉进无底深渊中而停止跳动了。大汉捉着牛海涛的胳膊,命令牛海涛脚下要小心,不然掉到山下就喂野狗了。牛海涛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在栈道上被大汉牵走着。这时候牛海涛的耳旁不时地传来峡谷密林中鸟儿的嬉戏声和潺潺流水声,只可惜眼睛不管用,只闻其声难见其景呀。就这样走了大约三个时辰,大汉终于把牛海涛带到目的地。大汉扯掉牛海涛的蒙眼布,命令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许乱走动。
牛海涛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千年的古寺院。这个古寺以前他从未来过,也不知道古寺里供奉着什么尊神。这个寺院名曰“平安寺”,位于武当山深处。寺院被奇峰峡谷相抱,寺下面山泉相流,寺顶峰云气腾涌,苍松幼林遮云蔽日。寺院内有几十个土匪,个个身强力壮杀气腾腾。牛海涛在心里面说一声完了,落入土匪之手!他牛海涛性命难保呀。这时,从大殿里走出来一个小土匪,站在大殿的石头台阶上冲大汉喊叫,让他把牛海涛带进寺内,帮主有话要问。大汉推了牛海涛一把,押着他走进去。牛海涛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石头台阶进了大殿。这个大殿雕梁画栋,大殿正中央置放一面巨大屏风,上面的图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下山猛虎,宽大的木椅上铺着一张西北虎皮做成的坐垫,虎皮椅子上端坐一位额宽目亮银白胡须的帮主,两旁八名土匪持枪警卫。大汉见到帮主,虔诚地行跪拜大礼:
“人犯带来了,请总码头问话。”
牛海涛不懂规矩愣愣地站着。大汉扭头要他跪下,牛海涛扑通一声跪在大汉的身旁。行完大礼,总码头命令身旁的一个土匪般来一把椅子给大汉赐坐。大汉起身抱拳谢了总码头,后退三步转身,抬头挺胸端坐在椅子上。总码头的目光就像两把锋利的刀子一样盯着牛海涛: “哪里人?抬起头说话。” 牛海涛的脸色苍白如纸: “本人是新城子乡马营沟村刘家庄人,我叫牛海涛。” “你为啥乱闯本王的禁地?” 牛海涛急忙解释: “帮主误会了,我到金川峡来是找我舅舅商量事情的,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大王的禁地。” 帮主: “噢!那么你舅舅是谁?你找他到底干啥?” 牛海涛实话实说: “我舅舅名叫毛忠国,我找他避难消灾。家遭地震、水灾,家毁人亡,无立足之地,逃荒到县城讨口饭吃,没想到县城里的灾民太多乞讨无门。实在无路可走,我们哥儿弟兄便商量发动灾民起事想搞点粮食活命,不知怎么搞的走漏了消息,还没有来得及起事,就被县太爷刘大人带的警察包围了。他们到处抓人,抓了我的大哥高全喜,我跑了。” 总码头听完牛海涛的叙述,震惊的大张嘴巴: “噢呀!了不起,你们的贼胆不小呀!” 牛海涛搞不懂帮主这话到底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夸奖他,他摇头苦笑: “这叫官逼民反。” 帮主: “你读过书吗?” 牛海涛: “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帮主: “你都有一些啥特长?” 牛海涛想了一会儿搬起手指头: “我的特长多了。比如说放牛,砍柴,挖煤,捉鸟,实在太多了。” 其实,牛海涛真的误解了帮主的意思,他所说的这些特长,根本就算不上啥特长,充其量只是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况且他的这些生活技能都不是总码头所需要的东西。他也许是心慌意乱,说起话来就显得语无伦次,条理不清。帮主有点不耐烦了: “你杀过人吗?” 牛海涛吓了一大跳: “人,我确实没杀过,但我杀过猫,杀过狗,也杀过鸡。” 帮主朗声笑了,然后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手枪,砰一声打掉前院屋檐上的一盏马灯: “你会不会这个?” 牛海涛的头摇得似一个货郎鼓,承认自己确实不会打枪。 帮主: “看来你还算是一个痛快人,不是滑头。我发现你这人志向远大,不过年轻人你要明白,想起事,单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这么大的事情仅靠意气用事,只能是鸡蛋碰石头。也好,你如果能跟我的弟兄们在一起滚爬摸打锻炼几年,我敢保证你的前途真的无量。” 经帮主这么一说,牛海涛的心情不那么紧张了,于是她皱着眉头明知故问: “你们到底是啥队伍?” 帮主微笑: “青洪帮。” 牛海涛没有听说过这个名称,问: “你们是官府的队伍?” 总码头听后仰头朗声大笑,一下子笑成了一个弥勒佛: “年轻人,你看我们像官府的爪牙吗?我们替天行道,专管天下不平之事。” 牛海涛: “你们能不能救我大哥出狱?” 帮主略作思考: “按理说一点也不难。”
有了帮助的这句话,牛海涛有点惊喜若狂,还想继续问下去,帮主挥手止住他。帮主命令总管给牛海涛换一身干净衣服带他吃饭去。牛海涛跟着小土匪走出寺院,似乎看到了一丝营救高全喜的曙光,他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坦,他跟着小土匪沿着羊肠小道走进峡谷里的一座四合院。这座四合院坐北向南显得有点沧桑古朴,原来这个地方是在此修行尼姑的一处寮房。院内有两株参天大树,树冠大如垂云,一株榆树;另一株是杨树,宛如一对终生厮守的情侣。四合院四周岗哨林立警备森严。大树底下有一张大青石做成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盆刚出锅的手抓羊肉。小土匪命令牛海涛坐下吃饭。喷香羊肉让牛海涛垂涎欲滴,牛海涛急不可耐抓起羊肉就往嘴里塞,好家伙!不一会儿,一脸盆羊肉就让牛海涛给吃光了。站在一旁的小土匪流着口水,看着牛海涛的这个吃相,睁大了眼睛:
“你狗日的胃口好大呀!原来是一个大吃货。” 牛海涛没有言声,随后,他端起一海碗茶水仰脖灌了下去。小土匪笑着问: “咥饱了?” 牛海涛用手抹掉嘴角的羊油,打了一声饱嗝,心满意足地回答: “咥饱了。” 牛海涛吃饱喝足后觉得浑身的血管膨胀起来了,话也就多了起来,这时他反客为主: “看看,只顾吃饭了,忘了问兄弟的尊姓大名,你是?” 小土匪掀掉头上的瓜皮帽露齿嘿嘿一笑: “没啥尊姓大名?小时候发高烧险些见了阎王爷,吃了郎中的几包草药,虽然说小命算是保住了,可头发全部落光了,俗名叫秃子。” 牛海涛看着小土匪的光头,哑然失声了: “嘿嘿!你爹该不是一个和尚吧?” 小土匪有点火了骂了一句,随后解释: “我的这个秃头跟和尚没啥关系。我爹是一个赶骆驼谋生的鞭子客,民国五年给县城永胜兴商行牵骆驼去新疆贩运货物,在瓜州地界遭到土匪抢劫时遇害身亡。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我娘生病去世,我就成了一个孤儿流浪街头,再后来总码头见我可怜就收留了我,把我带到山上,我就入伙在这一行里混了。” 牛海涛明白了: “你干这一行多久了?” 小土匪伸出手掌岔开手指头: “不瞒你说,已经五年了。” 牛海涛: “你们杀人越货,不怕被官府捉去砍头问罪?” 小土匪大不咧咧地回答: “你懂个屁呀。我们从来不滋事扰民,也不动百姓的一草一木,老百姓穷,没有啥油水。我们专门收拾那些恶霸地主、地痞流氓,真的是替天行道。” 牛海涛: “你们占山为王,不怕被官府剿灭?” 小土匪觉得牛海涛看问题实在有点鼠目寸光,太小瞧他们的力量了。于是,他告诉牛海涛,那些县警察们充其量是一些头戴大盖帽,身穿黑狗皮的酒囊饭袋。比如说去年秋天吧,县警察局来了一个牛局长,那玩意牛皮哄哄带着一百多名警察,扛着机枪,带着手榴弹、火炮,耀武扬威的来他们的地盘上剿匪,没想到他们刚走到金川峡的狼子岭,脚跟儿还未站稳就让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扔下三十多具尸体落荒而逃。他们缴获了三挺机枪、二十匹马、几千粒子弹,大获全胜。唯一遗憾的就是没逮住牛局长那个家伙,让那个瞎种跑了。事后,县警察局送来三百块“袁大头”赔礼道歉,并保证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这才要回枪支和马匹,勉强向县太爷交了差。从此以后,那些王八蛋再也不敢来他们的地盘上撒野了。牛海涛听完小土匪的叙述,心情激动不已拍起巴掌: “好呀!太美了!看来我大哥有救了。” 小土匪感到不解: “你啥意思?你大哥谁呀?” 牛海涛: “我大哥名叫高全喜,在县城起事时被县警察抓进大牢。” 小土匪明白了: “劫狱救人要动真家伙,只有总码头发话才行。” 牛海涛: “那我怎样向总码头求助呢?” 小土匪没有立即回答,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儿: “按照帮会的规矩,你只有上山入伙,成了我们自己的人,才有资格请求帮助,你现在还是一个外人,没入伙,依我看救你大哥这事暂时没戏。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有一个例外,比如说你假如能给帮会做些实在的事情,赢得帮主的信任,也许帮主能助你一臂之力。” 牛海涛听完明白了,于是正色: “你说的是真话?” 小土匪: “真的。我骗你干啥。” 牛海涛: “好。我正好有一件大事,可能对帮会非常有用,咱们现在就去见总码头,我给总码头亲自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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