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5日，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张震同志逝世周年追思会暨《张震纪念文集》首发式在北京万寿庄宾馆举行。图为活动现场。（中红网李学叶摄）

2016年10月25日，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张震同志逝世周年追思会暨《张震纪念文集》首发式在北京万寿庄宾馆举行。张震同志长子、中国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原院长张小阳在活动上讲话，缅怀父亲——张震将军。（中红网李学叶摄）

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张震纪念文集》封面。（中红网布铁威摄）

《张震纪念文集》中，张震、马龄松同志的子女张小阳、张连阳、张海阳、张燕阳撰写的纪念父亲的文章《高山景行的人生楷模》。（中红网布铁威摄）

    编者按：2016年10月25日上午，由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主办、北京新四军研究会四师（淮北）分会协办的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张震同志逝世周年追思会暨《张震纪念文集》首发式在北京万寿庄宾馆举行。这篇文章出自《张震纪念文集》中，现中红网全文刊出，以飨读者，并缅怀张震将军。

    到2016年9月3日，我们亲爱的爸爸驾鹤西行已经整一年了。长期的共同生活，习惯于厮守在高堂身边的我们，对爸爸的与世长辞既不能够相信，也不愿意接受，总觉得爸爸没有走远，还像往常一样同我们在一起，内心的悲伤是无法平复的。

    可以告慰于爸爸、宽慰于我们的是，党和人民给予爸爸深切的关怀和崇高的荣誉。我们清晰地记得，一年前的9月9日告别仪式，许多人闻讯赶来，秩序井然地排着长长的队伍，以至于规定的时间到了，还有不少人等候在瞻仰大厅之外。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包括许多老同志，都十分诚挚地前来为爸爸送别。习近平同志先期打来电话，交代我们把爸爸后事料理好、文献整理好，把妈妈照顾好，让她健康长寿。江泽民同志、胡锦涛同志，毛主席家人、小平同志的家人，还有齐心阿姨等也在第一时间表达了深情的悼念。作为深深崇敬和热爱爸爸的子女，我们深切地感谢我们的党，感谢广大官兵，感谢家乡人民，感谢各界人士。我们设计制作了《怀念封》，以表达妈妈和全家的共同心意和由衷谢忱。

    爸爸从孩提时代起就接触中国古典文学，尤其喜欢唐诗宋词，唐代诗人孟浩然的两句诗也是他常常吟诵和引用的，那就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谁也避免不了，这是一个平凡的真理。时至今日，我们不得不面对爸爸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现实。一年以来的我们，想得最多的是爸爸究竟留下了什么，我们应当传承些什么。

    爸爸之于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至爱，更是高山景行的人生楷模。他就像一部博大精深的人生教科书，需要我们用自己毕生的努力去精读和领悟。世间每个有所成就的人，在蜿蜒曲折的人生道路上，都会遭遇若干次危机。危险、危难当中的机遇、机会，不可能垂青所有人，而化解危机恰恰是人生旅途关键的几步。在偶然性与必然性这对哲学范畴中，偶然性因素当然起一定作用，而值得我们深入探究的自然是带有规律性的必然性因素。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个“三不朽”的理念。《春秋左氏传》将其概括为：“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做人立德，做事立功，作文立言，成为志士仁人奉为圭臬的信条。以此“三不朽”衡量，爸爸堪称榜样。中央审定的《生平》是对他平凡而又非凡的一生最具权威性的总体评价。对我们子女教益最深、影响最大的，不仅是爸爸立下的诸多功劳、撰写的众多著述，更是爸爸一生一世给我们留下的高贵品德。

    爸爸自己常说：“我有个座右铭，叫作‘无私无畏，无求无失’，勉励自己为党的事业，要敢于坚持真理，对个人的事情，不要去斤斤计较。”这个座右铭陪伴爸爸经历战争年代的枪林弹雨，度过新中国成立后的风云变幻。出于这种感悟，我们受组织之托，共同撰写了一副挽联，送别当天悬挂于爸爸瞻仰大厅门口两侧：无私无畏战功铸就开国将，无求无失盛典壮行老元戎。

    我们深刻体会到“四无”的座右铭，乃是爸爸高贵品德的生动写照与活水源头。在长达一个世纪的人生道路上，“四无”成为爸爸的一杆准星秤。这个座右铭也是留给我们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我们经受各种考验的定海神针。

    回顾数十年来，爸爸对于我们的教育培养可谓无微不至，其中既有言教更有身教，身教重于言教。郑重的家庭会议、严肃的个别谈话并不多，大量的则是日积月累的以身作则。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包括仔细阅读他的《回忆录》、《军事文选》和部分日记，我们更加领会到爸爸的内心世界的高远和正大。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爸爸常以普通一兵自许。他喜好书法，请人刻了几枚闲章，其中一枚就镌刻着“普通一兵”四个字。在我们看来，爸爸就是一位保持着普通一兵本色的人民英雄。爸爸的高贵品德，我们身为子女，包括已于2015年7月3日病故的同胞兄弟张宁阳，都受益丰厚，刻骨铭心。

    其一，“公”。公的字义是把属于个人私有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分享。自有工人阶级政党以来，立党为公还是立党为私，这是真假马克思主义的分水岭，也是真假共产党人的试金石。爸爸作为一个从苦水里泡大的乡镇小手工业者的儿子，到成为一名走上荆棘丛生的革命道路的战士，既有生活所迫被“逼上梁山”的考量，更有为天下劳苦大众翻身解放的觉醒。身处革命风暴中心地区的湖南平江，爸爸在政治上成熟得早，毅然选择参加红军，成为彭德怀、滕代远领导下的红三军团的一名宣传员，从那时就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政治信仰。爸爸说过，“我政治生命的新起点就是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10月，爸爸由团转党，红三军团5军1师3团在江西省樟树县临江镇的一所中学里，为他举行了庄严的入党宣誓仪式。这个仪式，特别是“努力革命，牺牲个人，服从组织，严守秘密，永不叛党”的20字入党誓词，给爸爸打下极为深刻的烙印。从那一天起，他就把个人的命运与党和人民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爸爸是虔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同时也是赤诚的爱国主义者和集体主义者。“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紧紧地同中国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对于爸爸而言，绝非口头禅，而是方向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躬身实践。人民军队兵多将广，开国元勋中资格老、威望高、功劳大的不少，但像爸爸这样在一线工作到83岁的，也属特例。作为一位世纪老人，他的一生跨越了波澜壮阔的革命、建设、改革时期。抱定立党为公的宗旨，他总是秉持坚强的党性，牢记党的性质，执行党的决定，遵守党的纪律，维护党的形象；他总是勇立时代的潮头，在践行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求真务实、改革创新方面，他的理念和举措比许多年轻人还要年轻。爸爸晚年时说，入党以后的几十年，“我一直努力实践着自己的入党誓言”。政治信仰始终如一，是建立在科学的世界观和革命的人生观基础之上的，一旦确立就生死不渝。回顾爸爸的一生，可以说是无怨无悔的一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党和人民、奉献给了祖国和军队。恰如他在日记中所言：“我的一生足矣！党教育了我，我感谢党。我也尽力所能及完成自己的任务。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爸爸为什么能够经受住一次次刀光剑影的生与死考验？为什么能够经受住一次次心灵煎熬的荣与辱的考验？为什么能够经受住一回回进退去留的得与失考验？就是因为在灵魂深处，达到了立党为公的崇高境界。革命者也是人，也有个人和家庭的利益。“‘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马克思）；革命者又不是一般的人，深知“没有共同的利益，也就不会有统一的目的，更谈不上统一的行动”（恩格斯）。坚定不移地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在公与私的天平上，总是毫不迟疑地把砝码加在公的一边；坚持不懈地做到先公后私，公而忘私，大公无私。这就是爸爸留下的闪光人生足迹。

    其二，“忠”。尽己心力地奉公、任事、对人之美德，乃为忠。水有源，树有根，爸爸虽没有狭隘的地域观念，参加革命后从不攀拉老乡关系，但他对家乡故土、父老乡亲始终都怀有特别深厚的情感。爸爸在少年时代，就接受了《共产党宣言》《共产主义ABC》的先进思想；识字多起来以后，酷爱阅读的《说岳全传》中他最崇拜的是“精忠报国”的岳飞。由于敬佩岳飞及其子嗣的忠勇之举，自己做主改名为张震。爸爸一生忠诚于组织。遇事反求诸己，从不怨天尤人。哪怕是受到误解、委屈时，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被毛主席誉为“吕端大事不糊涂”的叶剑英元帅在“文革”后曾赞叹道：“张震对党从无二心。”爸爸一生忠实于战友。一起共事过的上级、同级、下级，特别是为国捐躯的先烈，他总是牢牢记在心里，念着他们的好处，记得他们的姓名。他常常满怀深情地思念牺牲的战友，经常对我们讲，自己是一名幸存者，“1931年前后，我在红军的两个连队工作过，与我共事的4任连长都牺牲了，排长、战士也无一幸存，他们有的倒在我眼前，有的牺牲在我身旁，连鲜血都洒在我身上。”“从我参加红军到长征开始，4年多时间里，我师的李实行、侯中英、张锡龙、洪超等4位师长壮烈牺牲。”“我的良师益友”彭雪枫师长“在胜利的前夜，捐躯沙场，没能看到日本鬼子投降，也没有看到推翻蒋介石的统治和新中国的建立”。66天的淮海决战，“仅华东野战军就伤亡了10多万人”。由此认为记述先烈的英名和业绩，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他一改初衷同意撰写回忆录的主要缘由。爸爸挨过整，但他从不整人，即使付出政治上的代价，也绝不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对于同志的缺点错误，也总是当面锣、对面鼓，善意地批评帮助。对人对事的是非曲直，他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与判断，但在相处过的人当中，可以说他没有一个“私敌”。爸爸一生忠贞于家庭。爸爸是好儿子。他是位大孝子，对于父母亲满怀感恩感念之情。直到耄耋之年，回想童年、少年，他把自己之所以走上革命道路，归结为三条，那就是感谢共产党，感谢革命群众，感谢养育了自己的父母双亲。“男儿有泪不轻弹”，爸爸在《回忆录》中记述了极少几次流泪，大多是为失去良师益友而伤心。我们亲眼看到的则是当他得知奶奶病逝时的泪流满面。他一方面以作为革命军人，一生为人民利益而战，这其中包括了父母亲来慰藉自己；另一方面为母亲在最困难时，作为儿子不能在她身旁而抱憾终生，不禁发出“忠孝自古难两全”的感慨。爸爸是好丈夫。在烽火连天的抗日战场，1940年3月，26岁的爸爸与同为新四军战士的18岁的妈妈马龄松结为伉俪。经历了漫长岁月，无论环境条件如何变化，他们总是长相守护、风雨同舟。爸爸具有高度的家庭责任感，对妈妈充分尊重、相互爱惜、体贴入微，可以说是一对模范夫妻。爸爸妈妈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总能把我们子女紧密地凝聚在他们身边。从20世纪90年代起，他们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就成为我们的“家庆日”。我们共同庆贺了爸爸妈妈的金婚、钻石婚、白金婚，见证了他们的和衷共济、相敬如宾。爸爸在庆祝妈妈80诞辰时，写下了“相伴已逾六十载，同心永结道路长”的诗句。在几次风险较大的手术前，爸爸对我们唯一的交代就是照顾好妈妈、奶奶和太奶奶。一对忠贞的革命伴侣，可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爸爸是好父亲。对我们思想上的关心，生活上的照顾，工作上的支持，一视同仁，一以贯之。不论战事、公务多么紧张繁忙，每逢节日假期，他和妈妈总要尽可能与子女一起度过。爸爸的慈爱亲情不仅给了亲生子女，还给了不少烈士子女，大家从他那里得到了沁人肺腑的父爱。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是，1945年2月16日，时任新四军4师参谋长兼11旅旅长的爸爸，率部在安徽省宿州市萧县祖老楼地区迎击日伪军对豫皖苏边抗日根据地“扫荡”时，亲临前沿阵地，被敌人一颗子弹打中右肩胛下，顿时鲜血染红了他的上衣。由于战斗频繁，这次枪伤一直未得到根治。直到1954年初，才在北京医院做手术取出了那颗伴随他10个年头的子弹。这颗弹丸至今仍由妈妈保存，被我们奉为至宝，因为爸爸在《回忆录》中说：“我想，这是留给孩子们最好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