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书法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
梁启超认为:中国写字有特别的工具,就成为特别的艺术。中国书法的美是线的美、力的美、光的美和表现个性的美。他说:“美术一种要素是发挥个性,而发挥个性,最真确的莫如写字。如果说能够表现个性就是最高的美术,那么各种美术,以写字为最高。”我赞成梁启超先生的意见。
二、中国书法之美,源于中国汉字之美
汉字,是中国文化的最小单元,又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代表。卫恒《四体书势》说:“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汉字有六义:曰指事,曰象形,曰形声,曰会意,曰转注,曰假借。汉字的创造、使用、演变、发展和无穷组合,造就了中国文化的辉煌灿烂和流光溢彩,造就了五千年一以贯之的中华文明。一部中国书法史,是一部汉字的演化发展史,也是一部形象的中国文化史。博大精深的中国书法,是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的基础和缩影。
三、汉字和书法,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汉字因书法而有无限生动的形式之美,书法因汉字而有无比丰富的内涵之美。而书法和汉字之美,又都根源于自然之美。且看孙过庭之滔滔宏论:“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再以真、草、隶、篆为例。
四、真书之美
古人《字势》有云:“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yí)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卉苯(běnzǔn)以垂颖,山岳峨嵯而连冈;虫跂(qǐ)跂其若动,鸟似飞而未扬。观其错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员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森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雁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阿那,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真书之美,是正大光明、仪态万方的包容之美。
五、草书之美
崔瑗《草书势》有云:“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员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崎。竦企鸟跱(xiè),志在飞移;狡兽暴骇,将奔未驰。或(zhǐ)(zhǔ)点(niǎn),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栗,若据槁临危。旁点邪附,似蜩螗(tiáotánɡ)挶(jū)枝。绝笔收势,馀綖(yán)纠结。若杜伯揵(qián)毒缘巇(xī);螣(ténɡ)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cuī)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草书之美,是灵动流畅、千姿百态的变化之美。
六、隶书之美
古人《隶势》有云:“或穹隆恢廓,或栉比针列,或砥平绳直,或(wān)蜒胶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钟簴(jù)设张,庭燎飞烟。崭岩(jié)嵯,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增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诡,不可胜原。”隶书之美,是厚重凝聚、庄严典雅的宁静之美。
七、篆书之美
蔡邕《篆势》有云:“或龟文针列,栉比龙鳞;纾体放尾,长短复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焚缊;扬波振(piě),鹰跱鸟震;延颈胁翼,势似凌云。或轻笔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水露缘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员;若行若飞,跂跂翾(xuān)翾。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络绎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huī)不可胜原。”篆书之美,是奇正相生、逶迤盘旋的活力之美。
八、书法极美,亦极难,所谓“二十年学画,三十年学书,人书俱老”
怀素《论书帖》云:“为其山不高,地亦无灵;为其泉不深,水亦不清;为其书不精,亦无令名,后来足可深戒。”自肺腑中道出了书法之难。书法之难,难在文化积累上。文化是书法的根脉和源泉。苏东坡说:“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黄庭坚说:“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圣哲之学,书乃可贵。”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陆游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先贤们的这些经验之谈,实质讲的都是文化,是学书者的深根固本之道,不可等闲视之。故稚子学书,虽形可逼真,然不可以文化论。正如一位西哲所说:“整个艺术发展史不是技术熟练程度的发展史,而是观念和要求的变化史。”书道精微宏大,但归根结底以文化为本源,学者不可不识。
九、中国书法五千年,高峰连绵,群星灿烂
有论者认为,从书法大的发展阶段来分析,唐以前始艮终乾,南宋以后始巽终坤。这个意见值得重视。就书风而言,大体上是不错的。唐以前的书风高古苍健,南宋以后清雅秀隽,正所谓“古质而今妍”。我国古代书家,芝(张芝)动、繇(钟繇)静,羲(王羲之)神、献(王献之)韵,旭(张旭)狂、素(怀素)畅,欧(欧阳询)峻、虞(虞世南)和,颜(颜真卿)筋、柳(柳公权)骨,苏(苏东坡)厚、黄(黄庭坚)奇,褚(褚遂良)伟、米(米芾)隽,等等,其风格虽各个不同,其本质则各个相似,唯美而已。林散之先生《题画》诗有云:“有法兼无法,今人认古人。若能寻造化,笔墨自通神。”画如此,书亦然。而从书法品位来区分,又大体可以分为情趣、境界、气象三种情形。
十、情趣品位
所谓“形其哀乐,达其情性”。韩愈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谈到张旭的草书时说:“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韩愈此论,不但恰当地品评了张旭,而且为书法的情趣品位作了最好的注解。孙过庭论王羲之说:“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书谱》)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是“兴来得意无真草”的情趣极品。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自然界有它的气候,气候的变化决定这种那种植物的出现;精神方面也有它的气候,它的变化决定这种那种艺术的出现。”这是很值得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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