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谁都知道,张百发与李瑞环,一个铁匠,一个木匠,是工人出身的一对师兄弟。
我们的关系太长了,同一年进三建公司当学徒工,他是木匠,我是钢筋工,都是16岁,从一个家乡宝坻县出来的。我住的村,后来划给了香河县,与李瑞环住的村相隔十几里路。当学徒时彼此不太认识,真正认识是当突击队长的时候,接触很多。
到了1958年北京市青年团提出了‘学习张百发,追赶张百发’的活动,他们学习我们,追赶我们,开展技术大比武,这时的接触就更多了。在人民大会堂的工地上,我俩同显身手,他解决了放大样的技术问题,我攻克了钢架跨越的难关。“他同我一样,未念过书,但他学习比我好。他总结、讲话都胜人一筹,谁不服气不行。
记得他上北京建工学院函授学院学习,从颐和园那边骑自行车去上课,真不容易。晚上忙,白天加班加点,晚上骑车上学。他上学是组织上同意的,不能耽误功课啊。别人还拿他学习当着缺点来提,他硬是坚持下来了。我到前几年,才拿下人民大学函授学院的文凭。
万里当时批评我学习不如李瑞环,我服气。“这时我们就成了师兄弟了。我跟你们开玩笑,但跟李瑞环不开玩笑,相互特别尊重。我们在一个公司不在一个工区,他们工区请我去作报告,他主动当服务员,给我倒水。”
说我和李瑞环一起提拔为干部,说的还不全。是同一个人、同一天找我们两个一块谈话的,内容都一样,都是从队长提拔为党委副书记。只是把我们两个人的岗位变换一下,我到他那个公司当党委副书记,他到我这个公司当党委副书记,都是规定三天到任。
还有新鲜的呢,我俩的老伴同姓同名,都叫王淑兰,而且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是时辰对不起来,不是一个村的。更有新鲜的,我和李瑞环都有一个孙子,同岁,名字都叫老虎,在一个学校上学。
我孙子回家悄悄告诉我:“爷爷,李爷爷的孙子在我们学校,我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我是谁。”
李瑞环的孙子回家也悄悄告诉李瑞环:“爷爷,张爷爷的孙子在我们学校,我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我是谁。”
李瑞环开玩笑说:“两个孙子中怎么没有一个孙女?出个孙女两家结亲不就得了!”
我比大李瑞环大三个月,都是1934年出生。只是李瑞环有两个儿子,我却有一儿一女。“文革”中我俩曾一块陪万里挨斗,万里曾任北京市副市长,长期主管城市建设。李瑞环和我过去是他手下得力的“哼哈二将”。
掏粪工人时传祥最红的时候,万里到他的队蹲点,同他一起掏过大粪,有“背粪市长”之称,三个工人的成长都得到了万里的精心栽培。“文革”当中,陪大“走资派”挨斗的都是小“走资派”,而陪万里挨斗的却是三个工人。其中就有我和李瑞瑞。
忘不了那个失去理智的年代。那是1967年大年三十晚上,本应是万家团聚、辞旧迎新的欢乐之时,北京工人体育馆内却正上演一场人间悲剧——斗万里。
时传祥、李瑞环和我被揪去作为陪斗。万里说:“就这天斗我最高兴,说明我还有群众,还有三个工人朋友呢,我真光荣!”
那天陪斗,还有个笑话,要我们从体育馆南门进。我第一个进去,让坐在地板上,不准抬头,有凳子也不准坐。
第二个进去的是时传祥,他眼睛不好,看看我,我又不能抬头。再看看,他看出来了,说:“兄弟,你也来了!”
看守吼道:“他妈的,到这里还称兄道弟?那边蹶着去!”
那边墙上正好有幅毛主席像。我们坐着,就他蹶着。
这时,听到外面李瑞环与人干上了,吵吵嚷嚷,要给他挂上“捍卫团政委”的牌子。我是“捍卫团司令”,不知怎么没给挂。李瑞环不让挂,造反派就吼叫:“李瑞环,你老实点!”
批斗会快开始了,体育馆内不下一万人。李瑞环进来后也坐在地板上。看守出去了,我们几个围成一圈。当过建工局党委书记的董文兴对我们说:“唉,小伙子想开点!”
我们凑成一幅对联。李瑞环说:“过去香飘千里,现在遗臭万年!横批是我的:‘从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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