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同志生前多次对我说，在发展苏北，创建华中抗日根据地的过程中，他率部参加了半塔保卫战、郭村保卫战和黄桥决战，而且在这三大重要战斗中都发挥了相当作用。叶老对这三大重要战斗很引以自豪。他说“现在有些人，对郭村保卫战还有不同看法，历史嘛！让人去评说。你是教授，你可以对这三个大的战斗进行论述，把这三大战斗之间的关系评述一番，看法不同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讨论。”我对这三大战斗，都查阅过史料，都略懂一些，但要论述他们之间的关系，论述他们在发展苏北、创建华中抗日根据地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实在是力不从心，真感到承担不起这个课题。但我答应可以试试的，也应该阐述自己的观点。我曾约请几位学者，专门研究并拟写本小册子，后因各种原因只好作罢。现在叶老已经辞世多年，今年又值半塔、郭村、黄桥三次战斗60周年之际，对这三个重要战斗总应有个说法。这篇文章不准备全面论述，只是先摆出一些观点和同仁们探讨，当然，如果说得不对，欢迎大家批评。

    半塔保卫战半塔集垃于淮南津浦铁路以东的安徽省来安县北部，处于来安、嘉山、盱眙、天长、六合5县交界处，是新四军第五支队司令部驻地。在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的抗日战争时期的第一次反共高潮中，国民党第二十一集团军第一七六师及地方顽军，于1940年3月，向驻淮南淮浦路西定远县藕塘地区的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和第四支队进攻。驻在路东的新四军第五支队主力与苏皖支队前往路西增援，留守路东半塔地区的只有少数营连，以及中原局和第五支队后方机关、教导大队等机关人员共计2400余人。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政治部主任邓子恢，新四军第五支队政委郭述申、副司令员周骏鸣、参谋长赵启民、政治部副主任张劲夫，中共淮南津浦路东省委书记方毅等许多高级干部都住在半塔集，机关干部多，作战部队少，形势十分严重。驻苏北的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见新四军路东后方空虚，遂派第一一七师2个团，独立第六旅，盱眙县、六合县地方武装共计1万人，于3月21日分多路向半塔集进犯。于是新四军开始了半塔保卫战。3月22日，叶飞接到陈毅急电，火速率部前往半塔增援。叶飞立即率挺进纵队4个营，从苏中江都吴家桥出发，西渡运河，跨越天（长）扬（州）公路，昼夜兼程急进。25日，进到马集，26日，向半塔集攻击前进并取得多次战斗胜利。29日，在张云逸、罗炳辉统一指挥下分三路全面反击，追歼逃敌至洪泽湖东三河以北，取得了半塔保卫战的胜利。

    4月5日，刘少奇一行到达半塔集与新四军第五支队会合，并与支队负责人商谈作战部署，总结半塔保卫战的经验。根据半塔保卫战的经验，4月16日，他接见了增援半塔保卫战的新四军挺进纵队副司令员叶飞，详细地商谈了解决苏北问题的行动方案。他指出“国民党顽固派已经确定了一个反动而愚蠢的政策，要进攻八路军、新四军，现在重点是进攻新四军。顽固派既然来进攻，我们就有理由来自卫，消灭他们。中央已抽调八路军黄克诚纵队南下，皖东新四军第四、第五支队部署已经展开，江南部队也准备到江北。我们在北面、西面和南面的部队已快靠拢了。”①他要求叶飞回到苏中，要想办法引韩顽来围攻，执行孤军坚守，待援歼韩的任务。他对叶飞说“政治上一定要有理有利才能打，不能主动去打人家，那没道理，八路军不好来增援。一定要顽固派来进攻，我们被迫自卫，政治上才站得住。”② 叶飞欣然领会。叶飞既然接受了刘少奇交代的任务，就特别注意研究半塔保卫战的经验。半塔“及其附近没有主力，守半塔集的只有教导大队，照样圆满地完成了固守半塔集的任务。这正是一个启发，一个榜样。他请直接指挥坚守半塔集的第五支队副司令员周骏鸣、参谋长赵启民等介绍指挥作战的经验，并由他们陪同详细观察了地形和工事。”③叶飞和他所率的部队在半塔集休整了一个多月才回到苏中江都县吴家桥地区。

    郭村保卫战5月17日，日伪军500多人向吴家桥地区“扫荡”，叶飞率部坚守了半天，下午开始反击，一个冲锋把敌人打垮了。新四军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仙女庙附近将逃敌包围。在歼敌大部后撤出战斗。但撤向哪里去？撤到何处对今后的行动更有利？经过讨论，决定撤向日伪、韩顽和两李（鲁苏皖游击总指挥李明扬、李长江）三股势力的接合部、宜陵东北的郭村地区去休整待机。

    郭村西边5公里处是日军高邮、邵伯据点，北边5公里外，是韩顽所部张星炳保安第三旅，东边离两李总部泰州10多公里。当时在苏中地区，日军力量最强。其次是韩顽武装，号称10万人。第三位当属两李部队约3万人，总部在泰州，属中司势力。新四军兵力最少，名符其实是老四。叶飞部暂住的郭村，是两李的势力范围，叶飞是暂借此地休整的，实际是刘备借荆州，并不准备还给两李，主要想能借此引起北边韩顽的进攻，那时就会演变成刘少奇所设想的孤军坚守一星期左右，八路军第五纵队从北边来援，新四军第四、第五支队从西边来援，陈毅部主力从江南北渡，这样便可在郭村地区造成决战之势，一举将韩顽击垮，奠定将华中抗战的大本营建立在苏北的大计。

    叶飞这样做，是在执行刘少奇的开辟苏北的指示。但两李部队属于中间势力，在陈毅、管文蔚等人三进泰州和他谈判之后，已经建立了统战关系，不应不还郭村，挺进纵队司令员管文蔚，按照陈毅的指示，主张与两李和好应退还郭村，不能与两李摩擦。而叶飞就是不同意退还郭村，又不便将刘少奇指示向陈毅、管文蔚他们如实讲明。为此陈毅、管文蔚他们还对叶飞有了些不满情绪，直到东进黄桥路上，陈毅才和叶飞深谈后解开了这个误会。

    不料韩德勤很狡猾，他不上钩，却唆使两李来进攻。李明扬较老谋深算，他不出面，而由较鲁莽的副总指挥李长江打先锋。李长江在保安第三旅的配合下，指挥4个纵队约13个团的兵力，于6月28日开始向郭村进攻。叶飞所部和郭村地区广大人民，真正是孤军坚守7日，在陶勇率苏皖支队驰援下，又有两李所部陈玉生（地下党员）支队和王澄（地下党员）大队起义相配合，以少胜多，将李长江所部击退，并追击到泰州城下，打了一场胜利的战斗。经8天艰苦战斗，打垮了李长江部，歼李部3个团，俘敌700多人。郭村战斗的胜利，陈毅说是使新四军有了“对苏北之进攻出发地”，“奠定了站稳苏北脚跟的开始。”

    陈毅发展苏北的方针是“击敌、联李、孤韩”，和刘少奇发展苏北的方针大体是一致的。击敌是抗日战争的根本任务，联李是争取苏北中司势力的关键环节，韩是反共顽固派必须孤立他。而要“孤韩”，必须“联李”，“联李”才能“孤韩”，实现“联李”“孤韩”才能完成“击敌”的抗战大业。现在的郭村战斗，只是打击了一时动摇的中间势力两李，并不是新四军开辟苏北的根本目的。因此，陈毅从江南赶到郭村前线，明确指出，把两李打痛之后，必须适可而止，“不准进泰州城！要留有余地”。要和两李重修旧好，借两李的地盘休整后，向东挺进黄桥，建立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

    黄桥战役由7月28日攻取黄桥，9月6日收复营溪，9月14日攻取姜埝后又让出姜埝及10月4日至6日黄桥决战4次战斗组成。

    7月8日，根据中共中央军委指示，将在泰州地区的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改为苏北指挥部，下辖第一、第二、第三纵队，于7月25日借两李之道东进，经28日一战，击败韩顽保安第四旅何克谦部，解放了黄桥。8月下旬成立了通如靖泰临时行政委员会，以管文蔚、陈同生为正副主任，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建立起来。从此苏北抗战进人了新的阶段。

    黄桥地区是韩德勤的势力范围，蒋介石和韩德勤是绝不允许新四军在此建立和发展根据地的。8月23日，韩德勤在东台召开了军事会议，认为北面八路军黄克诚部兵力强大，西面新四军第四、第五支队兵力亦雄厚，且隔着高邮、邵伯湖不易作战，南面新四军苏北指挥部陈毅部兵力较小充其量三五千人，如以主力进攻，必可收效。据此，他提出了一个“先南后北”作战方针，扬言要将陈毅部赶到长江去喝水，决心先消灭或驱逐陈毅部，韩顽欲进攻陈毅部已箭在弦上，这样，顽我之间必将有一场决战。

    9月30日，韩德勤密令各部对陈毅要“包围而歼灭之”，遂组织了26个团3万余人的兵力，分3路从黄桥西、东南、北、东北、几个方向进攻新四军，发起黄桥战役。

    郭村保卫战胜利后，为了缓和与韩德勤的矛盾，刘少奇和陈毅曾派人和韩德勤谈判，希望团结抗日，但韩德勤是没有抗日诚意的，所以刘少奇多次提醒陈毅，韩德勤最近可能向你们进攻。9月3日，刘少奇致电陈毅、粟裕“韩德勤已开始向你们进攻，这已给了我们解决苏北司题的极大可能。现决以9个团参加，由苏北全部南下，配合你们解决韩之主力，完全占领盐城、东台、兴化、阜宁4点，这对我八路军新四军今后在华中之作战地位具有决定意义”④9月27日，刘少奇致电中共中央，请速令黄克诚部南下支援陈毅。10月2日，由于黄克诚部南下速度受阻，第四、第五支队东援也有一定困难。刘少奇致电陈毅:“目前你们的作战方针，还应是独立打破重围，求得以速决为原则。”同时致电中央设法。中共中央即致电在重庆的周恩来“韩德勤又大举压迫陈毅，据陈毅称战事不可避免，要求黄克诚支援。因此，我部署方针，韩不攻陈，黄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望先告何应钦停止韩的行动，否则八路军不能坐视”⑤

    在此同时，陈毅、粟裕所部在黄桥成功地运用统战政策，分化瓦解敌军，机智果断，在基本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独立进行决战，以7000人的劣势，经3天激战，成功地粉碎了韩顽3万多人的进攻，歼灭韩11万余人，韩顽的主力第八十九军和独立第六旅被消灭殆尽，取得黄桥决战的巨大胜利。10月10日，北上的新四军和南下的八路军第五纵队的先头部队，在东台白驹镇狮子口胜利会师，使苏北、苏中等根据地联成一片，八路军新四军连成一片，奠定了华中抗日根据地的坚实基础。“打不通了华北、华中的联系，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企图把八路军、新四军限死在黄河以北的阴谋，改变了一年前华中新四军遭受分割包围的微弱地位，使华中形势根本改观。”⑥

    在刘少奇、陈毅的领导下，新四军先后取得了淮南路西路东反顽战斗、郭村保卫战和黄桥决战三次反顽战斗的重大胜利，完全改变了华中抗战的形势。

    半塔保卫战、郭村保卫战和黄桥决战，都是在中共中央中原局书记刘少奇和中共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副书记陈毅的领导下，执行中共中央关于发展华中、开辟苏北战略方针的具体步骤。他们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但在1940年5月之前，由于彼此还不能通报，胡服（刘少奇）和陈毅对于开辟苏北虽然各自都有宏大的计划，计划的基本精神又是不谋而合，所见略同，互相间却是并不很了解的。正像胡服不大了解陈毅已选择苏北为主要突击方向。所以陈毅当时对新四军的发展和苏南苏北的斗争，忧心如煎。他最感焦虑的是兵力分散，以至战局无法有突破性的进展，极其宝贵的时间白白地浪费过去，日、顽却勾结配合，步步进逼”。⑦黄桥决战之后，陈毅给中共中央发去《关于苏北统战工作的经过与主要经验》的报告，系统地总结了自1939年挺进苏北开始与两李等中间势力既联合又斗争的整个过程。接着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向全军转发了陈毅的报告，并说“中央及军委完全同意陈毅同志的统战方针及统战工作，为使各部队团以上干部深切研究统战策略，破除其狭隘而不开展，顾小利而忘大义，称英雄而少办法的观点，特将陈毅报告转告你们作具体教育材料。”

    刘少奇和陈教会师后，于11月初，刘少奇呈报中共中央，为统一华中军事指挥起见，建议中央任命陈毅为新四军、八路军在华中各部队的总指挥，并参加中共中央中原局为委员。如叶挺到华中，即由叶挺任总指挥、陈毅为副总指挥。中央书记处复电，同意叶挺过江后，以叶挺为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陈毅为副总指挥，在叶挺未过江前，由陈毅代总指挥。并决定胡服（刘少奇）为政治委员。刘少奇和陈毅开始了共同指挥华中的新四军和八路军，开创了华中抗战的新局面。

    对于半塔保卫战、郭村保卫战和黄桥决战，历史的当事人、领导人都有评价，我觉得他们的看法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

    关于半塔保卫战。刘少奇说“围攻半塔各敌，在受到坚强抵抗后，愈攻愈使他们丧失战斗意志。”“一月来打摩擦仗的经验证明，在今天进行内战是大家反对的，是极不容易的。”叶飞说“半塔保卫战的胜利，打开了皖东抗日根据地的局面，我军很快建立了天长、盱眙、来安、嘉山、六合、高邮、仪征、甘泉8个县的抗日民主政权，路西也发展很快。路东路西都建立了联防办事处。”⑧陈毅的评价说“半塔守备战是固守待援的范例。在华中先有半塔，后有郭村，有了半塔，就有了黄桥。”⑨

    关于郭村保卫战。叶飞是主要指挥员，他后来说“当时的战备任务是发展苏北，任何战役战斗都必须服从这个战略任务。没有郭村战斗的胜利，江南部队过江之后，光是吴家桥弹丸之地，无法集结，无法休整，给养困难，很难立脚。郭村战斗打赢了，打开了局面，从宜陵到塘头都占领了，把郭村地区和吴家桥地区连成一片。”“事实证明，郭村战斗是东进序曲，是黄桥决战的前奏。”粟裕曾说“郭村战斗是巩固苏北桥头阵地的一仗，也是同韩德勤争夺两李的关键一仗。至此我们取得了政治和军事的双重胜利。”陈毅说郭村战斗的胜利，是“我军对苏北之进攻出发地”，“奠定了站稳苏北脚跟的开始”。

    关于黄桥决战，叶飞战后说黄桥决战的胜利，“是华中创建苏北根据地的胜利，也是南北两支红色队伍胜利发展的成果。”⑾刘少奇1940年10月8日给中共中央的电报说：“在敌寇汉奸与顽固派的夹击中，我党在华中工作已取得决定的胜利，打开了苏皖广大敌后地区建立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局面。……黄桥战役的胜利，奠定了苏北抗日根据地的坚实基础，打开了华中抗战的新局面，对打击顽固派，争取中间势力和局势好转，具有重要意义”

    通过学习刘少奇、陈毅、叶飞等人对上述三个重要战斗的评价，可以看出，这三个大的战斗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叶飞以新四军挺进纵队副司令员的身份驰援半塔保卫战，又在半塔休整了近1个月时间，他详细考察了半塔四周的地形地物，分析研究了半塔固守待援的各种主客观条件，又聆听了刘少奇发展苏北方针的当面教导，这对他于之后两个月的郭村保卫战有密切的关系。所不同的是半塔保卫战在前一周时间，守备力量不是主力部队，大部是机关人员，战斗力是不强的，他们借政治优势、人民群众支援和守备指战员士气旺盛而固守待援，最后在路西回援的第五支队、苏皖支队主力及叶飞率领挺进纵队配合下而取得胜利的。而郭村保卫战，守备力量是挺进纵队主力两个团，而援军只有迅速赶来的苏皖支队，别的援军根本无法赶来参战的情况下而取得保卫胜利的，确实冒了很大的风险。不仅是冒孤军作战的风险，又冒了分兵救援陈玉生部起义的风险。但由于“孤军英勇，领导坚强”，人民支援，还是打了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