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东北山区中的特产有柚木和宝石,当地人却缺乏销售经验和渠道,只有对鸦片最为熟悉。70年代末缅共开始进行秘密的“特货”贸易时,中央曾做出严格规定,只限指定的“五一小组”经营,得钱全部归公,不许向中国贩运,也不准在“解放区”内销。其外销方式是将老百姓种植的大量鸦片提炼成“黄砒”,以秘密渠道向泰缅边境输送。当时缅共只允许加工“黄砒”,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黄砒”体积较之鸦片要小得多,便于运输;二是“黄砒”不能直接吸食,当地老百姓即使得到也没有用,便能达到不毒害解放区人民的目的。
缅共中央的这番考虑用心不可谓不苦,然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放出来的魔鬼就难以控制了。“五一小组”将鸦片生意作为中央主要经费来源后,四个军区乃至一些游击队看到毒品的巨额利润,也纷纷经营此道,获利后留为单位小金库或直接收入私囊。缅共过去的“党内革命”已把知识分子为主体领导的党委、党支部砸烂,各民族武装实际形成了首长个人专权,经商后造成“枪-钱”结合,变成中央无法控制的一个个“独立王国”。80年代中期以后,缅共“人民军”各部都各显神通赚钱,一些单位由贩黄砒发展为直场卖鸦片,甚至设厂加工海洛因,缅共中央的禁令在拜金主义冲击下完全失效。
据知情者透露,至缅共后期,除德钦巴登顶等几个人还洁身自好,其他中高级干部都或多或少卷入鸦片贸易。归公的经费越来越少,某些领导(包括个别政治局委员及其亲属)个人的腰包却畸形膨胀起来,有的军区司令员还由茅棚住进了模仿云南私人豪宅而修起的小楼,根据地内还不断出现谋财害命的凶杀,过去生死与共的团结战斗精神荡然无存,因利益分配不均而产生的矛盾不断加剧。
缅共后期,“人民军”的主力已是彭家声的“果敢指挥部”部队和鲍友祥(佤族)指挥的中部军区。他们长期感到“大缅族主义”压制排挤其他民族干部,对中央严重不满,最后发展到对抗地步。此时,德钦巴登顶主席仍然拘守《毛泽东选集》中的教条,不能与时俱进地提出新理论,制定新政策,僵化的传统政治教育已近乎对牛弹琴。在这种党内凝聚力完全丧失的情况下,随着国际国内大气候的变化,缅共解体已势在必然。
缅共镜鉴:如何跳出盛衰周期?
1988年,国际大气候发生变化,缅甸奈温军政府下台,苏貌执政后宣布施行多党议会制和对外开放,对国内各派武装也采取“对话沟通”。缅甸新政府同彭家声谈判并承认果敢地区“自治”,彭本人也决定同无法再革命的缅共分家。前些年彭家声接受记者采访还说,自己很珍惜担任缅共人民军副司令员的多年战斗历史,“3?11起事”反抗缅共中央是顺应形势和为当地军民谋福利的不得已之举。
1989年3月11日,这一天彭家声宣告归顺政府宣告了缅共中央走向覆亡。面对彭部脱离组织,中央主席德钦巴登顶召开政治局常委会,认定此举是“反革命叛乱”,却已无力镇压。4月11日,佤族县长赵尼来和鲍友祥也起兵包围了缅共中央所在地邦桑,将德钦巴登顶及其他中央领导人“礼送出境”。八天后,“815”军区也宣告脱离缅共领导,成立“缅甸掸邦东部民族民主同盟军军政委员会”。德钦巴登顶和政治局其他几名委员又组成临时中央,于6月下旬迁回境内基本由克钦族组成的101军区。该军区过去便对中央若即若离,此时司令员丁英接待也不热情。同年9月,因缅甸政府又同意这里“自治”,丁英最后通知临时中央要其离开,缅共中央失去栖身之地只好解散。德钦巴登顶再次被“礼送”去一个地方,那里既不干涉邻国内政,对昔日的朋友还会养老送终。
公正地回顾缅共由建立到覆亡的50年历史,应该承认,缅甸像德钦丹东、德钦巴登顶这样的知识分子,引来共产主义学说建立党组织,浴血奋斗多年,还是为着国内人民摆脱贫穷压迫的理想。没想到美好的奋斗理想与可悲的结局,差距竟如此之大。缅共兴起于民族解放和阶级斗争,衰败于极“左”的内部斗争,最终亡于腐败,这种教训在不少落后国家带有规律性,有识者不能不站在时代高度进行深层次反思。
一个革命政党,出于对民族、阶级双重压迫的反抗心理,可以一呼崛起,但是如果不能顺应时代要求与时俱进,当初进行的革命势必会出现异化。其具体表现形式往往是──先由内部狂热的极“左”自残,造成理想破灭,接着又是腐败滋长导致组织崩溃或“易帜”。要跳出这种由盛至衰的周期率,不仅要靠社会结构的改造,更要靠实行民主。当人们站在云南边境,望着对面那片仍然长有罂粟花的土地,有必要对本国发展道路展开更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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