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已经过去47年了,但我一直没有忘记1976年7月28日那天下午,父亲站在十字街翘首张望,期盼我平安归来的眼神。
大地震发生的时候,我和同学们一起正在丰润南坨村参加支农劳动。1976年7月27日这个盛夏之夜天气特别闷热,直到午夜过后,我和同屋的5个支农学生,才在窗外阵阵热风的吹拂中渐渐进入了梦乡。睡梦中,突然响声大作,我们所在的3间平房整堵北墙全部向外轰然倒去,我们几个同学也迅速地跑了出去。
住在西屋的村党支部副书记已破窗而出,小腿被窗玻璃划出尺许长的口子,伤处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副书记的妻子、儿子、闺女都安然无恙。
我与秀良同学想到分别住在全村各处的同学和老师们,便去找他们。我们俩经过当时为支农师生做饭的伙房处,正见一个光脊梁的男人边声嘶力竭地喊救命,边使劲撬一根非常粗重的大房梁。秀良和我拣起两根大椽子,打上嵌,帮那男人撬沉重的房梁。这一招果然奏效,梁的一头翘起,那男人趁势钻进去上半身,拉出他那位惊慌失措连连喘息的80多岁老母亲。之后,我们一同把老人抬到空地儿。细雨中,男人拉住我们的手说,谢谢小哥俩,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妈就被那大房梁给压死了……。
我俩往西走过一堵残墙,见一群女生正蹲在一块哭,走近一问,是两个男生还埋在废墟下边。我一听就急了:“这个时候你们还哭!快扒!快救人!”
这时她们才像如梦方醒,赶紧和我们并肩扒起来。因为房老、砖沉、瓦重,且我们手中并无锹镐用具,所以,我们的双手都磨出了血,但总算扒出了一个男同学。他面部发青,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尽是土,没知觉。我们又抓紧去扒第二个男同学,不知多久,好容易扒出来,好像是已经死了。有个女生迟疑着说:“听大人说过,这种情况只要哭了就有救。”
奇迹还真发生了,那男生竟慢慢苏醒过来,“哇”的一声哭了,抽搭着说:“我找我妈去……”大家这才长出一口气,把悬在喉咙里的心放回原处。
我俩再往前走,路上又碰到我初中时的同桌左向阳同学,在这落难的庄园里,房倒屋塌的惊恐中走出来的他,像见到亲哥哥一样,紧紧地抱住我:“陈欣,我姐姐被砸死了。”我忙问:“扒出来了吗?”左向阳说:“扒出来了……”我无奈地安慰他说:“向阳啊,这是天灾呀,咱们也没办法,你就别哭了……”
我们继续向前寻找着,忽见有一堆人聚拢在一起。过去一看,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在为一个刚刚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女同学打强心针。她一边推针管里的药一边无奈地说:“没救了,那也打一针吧。”意思是尽心了。这个女同学仰天躺在地上,天上的雨,不停地飘落在她17岁青春的脸上。
时至下午,救灾抢险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满身泥水的师生们向南坨村小学的操场集结。李宝、左慧芳、唐玉梅、冯瑞艳4名震亡同学的遗体也被抬来。烟雨迷蒙中,校长铿锵有力地说:“老师们,同学们,这里的群众,这里的乡亲是不会忘记我们的。因为我们不但在这里支农,参加地里的繁重劳动,还在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和这里的群众一起抢险救灾,及时地抢救了埋在倒塌房屋里的群众。现在师生们大都脱离了危险,经研究决定,党团员留下,继续参加抢险救灾。全体老师留下,也参加抢险救灾。受伤的师生为防止伤情恶化也得留下,等待救治。其余同学可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没有汽车,没有自行车,只有对家人的惦记,只有浸满双眼的泪水,撒开双脚向着家的方向狂奔。阴沉沉的空中,回荡着我们这些学生们对自己亲人的一声声急切地呼唤……
等我回来一看,到处废墟一片没有一处挺立的房屋,好在昔日的街道还分明。我远远看见父亲站在十字街头张望着,我跑过去却看见爸爸手里拄着一个棍子,再看右脚上缠着纱布。原来是在从废墟里扒我姥爷的时候,让枣核钉子穿透了脚掌。但他看到儿子回来了还是喜出望外的,仔细看看我说,回来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