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日本“五一”大扫荡,浦安修被日军冲散了,第5天才被找回来,她跑得满脚打起蚕豆样的水泡,走路一瘸一拐的。大家说:“彭总,您该照顾照顾安修同志了。”彭德怀说:“知识分子,该锻炼锻炼!”
可是,警卫员传出:“晚上,浦安修同志洗过脚,坐在炕沿上,彭总亲自为浦安修挑了脚上的水泡,很心疼地埋怨:‘往后你走路,可要找平坦路走!’”
最难忘那年日寇疯狂进攻太行山区。5月27日,八路军总部和北方局突围后到清漳河畔的小南村集结。牺牲是惨重的。左权同志就是在这里牺牲的。彭德怀强压住内心的愤恨与悲痛,站在打麦场上点着一个个名字。喊“到”者,还活着;无应者,牺牲了。那时候,打麦场上静极了,天地间静极了。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当彭德怀一一点过名之后,就要离开打麦场了。大家注意到,他没有喊一个人的名字———浦安修———他的妻子。大家知道,北方局的队伍被炮弹炸了,只有个别人逃了出来。浦安修那么瘦弱,一定是牺牲了……大家默默地想,静静地望着彭德怀,心里说不出地难过。警卫连长要带人去找浦安修,彭德怀拦住了。他心中完全是一块空白,不再想什么,不再希望什么,周身浸透了悲伤,淌着凄戚的漩流,含着热泪说:“肯定牺牲了,没必要再找了……”
浩月当空,万籁无声。同志们又集合在打麦场上,彭德怀用那浓重的湖南话,如重锤铿锵震人心弦地讲:“……同志们,让我们擦干眼泪咬紧牙关,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他的话并没有熨平大家心上的伤痛,并没有扫除大家脸上的阴霾,大家低垂着眼帘,默默地站着,听着。当彭德怀命令机关立即转移时,忽见一位女子悄然站在了他身边。
———她是浦安修。
原来,浦安修从炸弹坑里爬出来,匆匆找到总部,没见到任何人,因为饥疲过度,倒在一个小屋的炕上昏昏睡去,谁也没有发现她,她醒来再找到总部时,才知队伍在这里集合了……
彭德怀忽见妻子站在跟前,怔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真的还活着,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浦安修脸色苍白、憔悴,双眼闪着泪花。
他俩对望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极端残酷的战争,极端残酷的敌人,使他们必须忍住自己的眼泪。他们对视良久,又在默默无言中分手了,他没有说一句安慰她的话……
……彭德怀与浦安修结婚十年,而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其间,夫妻双双闯过几多战火,经历几多生死?他们都记不清了,随着被风吹去的屡屡硝烟,飘去了,消散了。历史赋予彭德怀重任,战火催得彭德怀马蹄疾,使他们夫妻没有过花前月下的甜蜜,没有过消闲清淡的享受,更没有过歌厅舞榭中的浪漫。彭德怀总觉得对爱妻的亲情太少太少,欠下的情债太多太多。彭德怀常对人说:“安修把全部的爱都给我了,她长得很美,心也很美,可是我给予她的关照很少,我给她的爱很少,每每想起这些,心里十分的不安。”
……
如今,浦安修又千里迢迢地来到自己身边,彭德怀竟惊喜得忘了给妻子倒一杯茶,只问了路途辛苦后,对她歉疚地一笑,拉着她凭窗眺望南山———那熟悉的静卧三千万年的绵绵起伏的山峦,说:“我们就是在这座山上鏖战的,最终占领了它,把马家军的阵地全部摧毁了。惨败的马家军溃逃到黄河铁桥,又被阻击后,死的死,没死的跳了黄河……”
楼梯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张宗逊、赵寿山和阎揆要、甘泗淇来了。
张宗逊高兴地喊:“浦安修同志,可把你给盼来了!”
浦安修迎出来,笑吟吟地同他们一一握手,说:“你们打胜仗了,我来慰问你们了,辛苦了!”
张宗逊嗔怨道:“你来之前,该给我们发个报,我们一定南下十里去迎接!”
浦安修脸上泛起红潮:“你们都很忙……”
赵寿山笑呵呵地说:“再忙,贵夫人驾到,我们也会专程去接的!”
浦安修忙着给每个人倒茶,连连说:“谢谢,谢谢你们……”
大家喝着茶,却不见彭德怀,张宗逊又高声地问:“彭总呢?夫人驾到了,也不陪一会儿!”
阎揆要嘘了一声———兰州很凉,他们看到,彭德怀在卧室里架炭火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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