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婚后,陈毅和肖菊英戎马倥偬,转战吉安、兴国、于都、宁都、赣县等地。1931年夏,中共赣南特委成立,中央苏区局任命陈毅为特委书记,肖菊英为特委机关秘书。此时,“左”倾错误已经在中央苏区贯彻执行,肃反严重扩大化,到处乱抓乱杀,人心惶惶。
赣南特委驻在兴国县城的李家祠,陈毅和肖菊英就住这幢宅子里。在这宅子里有一口井,深不可测,井口只有木板盖着,没有井栏。
一天,陈毅突然接到上级通知,叫他带一名警卫员去于都参加紧急会议。时值李韶九在于都肃反,陈毅担心李韶九会对自己下毒手,因此临行前,他心情沉重地对肖菊英说:“小英,我此行可能凶多吉少。你我都不是AB团,对革命向来都很坚定。万一我三天之内回不来,可能就是已不在人世了,你不要过分悲伤,要充满信心,投身到革命战争中去。”肖菊英默默无语,轻轻地整了整陈毅的军装,目送陈毅策马而去,热泪渐渐模糊了双眼。
回屋后,肖菊英扑在床上失声大哭。她不敢想象陈毅此行的命运。过后她站在李家祠的最高处,翘首南望,期盼陈毅平安归来。
陈毅到达于都后才知道是开地方工作会议,部署反“围剿”准备工作,其中有一项是要求各地立即停止肃反扩大化。真是虚惊一场!会议一天就结束了。本来他可以按时回到兴国与爱妻团聚,但得知李韶九要捕杀于都仁凤山区区委书记徐复祖,他便改变了主意。他知道徐复祖虽出身地主家庭,但对革命忠心耿耿,于是决定赶往于都徐复祖的驻地,向当地党组织传达立即停止肃反扩大化的精神。到第三天下午,他突然想起与肖菊英的约定,这才匆匆赶回兴国。谁知,在回兴国的途中,又突遭国民党靖卫团的袭击,因而回到兴国县城时已是第四天下午了。
不料,推开李家祠大门,只见里头冷冷清清,白花篮摆在厅堂,肖菊英全身湿淋淋地躺在一块门板上。目睹这一切,犹如晴天霹雳,陈毅一下跪在地上,抚尸痛哭:“小英,小英,你醒醒,我是陈毅,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言辞凄婉,在场的许多人不禁动容落泪。陈毅后悔自己离家前跟肖菊英说了那一番生离死别的话,更怨恨自己没能按时赶回。
实际上,出事那天,也就是陈毅约定的那个第三天,肖菊英还和兴国城市中心区委书记谢毓泉、城区苏维埃主席谢良谋在一起,部署发动妇女做军鞋的事情。当时她的言谈举止,根本没有自杀的迹象和绝望的神情。也有人说,她的死,纯属意外。那天晚上,月黑风高。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又传来狗叫声,可能肖菊英急忙前去开门,一脚踏空,落入了没有盖子的古井。
痛失伴侣,陈毅心如刀绞,亲自为爱妻布置灵堂,并将爱妻安葬在了树木茂密的平川中学后背的山岗上。
送葬归来,陈毅的心情十分悲痛。在收拾妻子的遗物时,他发现了一首七言律诗:“纤纤新月挂黄昏,人在幽闺欲断魂。革命为何容奸猾,肃反岂可诛忠臣?灯花占却烧心事,罗袖长供把泪痕。夜夜填词笔难放,须知恩爱是愁根。”字里行间,道出心事重重的肖菊英对陈毅的一片深情。看完诗稿,陈毅提笔一挥而就,写下了哀婉凄楚的诗句:
忆 亡
(1931年秋)
余妻肖菊英,不幸牺牲,
草草送葬,夜来为诗,哀哉。
泉山渺渺汝何之?
检点遗篇几首诗。
芳影如生随处在,
依稀门角见冰姿。
检点遗篇几首诗,
几回读罢几回痴。
人间总比天堂好,
宿愿能偿连理枝。
依稀门角见冰姿,
影去芳踪我不知。
送葬归来凉月夜,
泉山渺渺汝何之。
革命生涯都说好,
军前效力死还高。
艰难困苦平常事,
丧偶中年泪更滔。
五
斯人已去情难了。1932年7月,陈毅指挥红军进行南雄水口战役后,途经信丰,专程进城探望肖菊英的母亲胡金兰,并将肖菊英唯一的嫁妆——红线毯送还岳母。陈毅悲伤地说:“妈妈,我未能照顾好小英,你失去了一个好女儿,我失去了一个好妻子。是我没福气呀。”胡金兰也失声痛哭。
陈毅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1937年10月,陈毅从油山赴湘赣边根据地,向谭余保率领的红军游击队传达国共合作抗日指示精神,并与国民党兴国县县长邹光亚交涉释放“政治犯”的问题。借此机会,他在兴国地下党同志的陪同下,特地赶到肖菊英的墓地凭吊。然而,国民党军队为构筑工事已把平川中学后背的山岗破坏得面目全非,连墓地的影子也找不到了。目睹萋萋荒草,残砖朽木,陈毅感慨万千,心情十分沉重。回到下榻处芳园客栈,他写下了题为《兴国旅舍》的七绝:
兴城旅夜倍凄清,
破纸窗前透月明。
战斗艰难还剩我,
阿蒙愧负故人情。
全国解放后,出任上海市市长的陈毅依然没有忘记肖菊英,他致电赣南军管会主任杨尚奎,告诉他肖菊英应定为革命烈士,并邀肖菊英的母亲和兄弟等人来上海见面,以诉难以割舍的亲情。1952年,陈毅又给肖菊英的父母寄去近照,以示对亡妻的怀念和对老人的抚慰。陈毅对肖菊英的一往情深,眷眷怀念,充分体现了人世间爱情的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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