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馆”外景
“渣滓洞”牢房
近日,赴川讲学,途经重庆,专程到歌乐山烈士陵园祭拜。一路上,细雨霏霏如泣,青山默默如思。我无心于青山翠树,只是随着参观的人群走进一个个狭小而阴暗的囚室,走进了那一段幽暗的历史,也走进了那一个个在幽暗中追逐光明的鲜活生命。人声嘈杂,我独默然,但内心的激荡却难以抑制。走出囚室,重回清朗的人间,但那仿佛地狱般的一切仍历历在目,而最令我难以释怀的,则是囚禁在“白公馆”、“渣滓洞”那些黑牢里的革命烈士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书写的诗文。
“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中活着”——江竹筠,江姐,中华儿女革命的典型,牺牲时年仅29岁。在狱中,她写道:竹安弟,你别为我太难过。人总是人,总不能不为这惨痛的死亡而伤心。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里死去,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中活着。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唯至勇者可舍生取义,是故勇者永存。
“墙外的山顶黄了,又绿了”——蔡梦慰,他所在的文城出版社是中共地下活动的秘密联络点,不幸于1948年5月被捕,关押于渣滓洞。他是当时“铁窗诗社”发起人,在《黑牢诗篇》中吟唱:空气呵,/日光呵,/水呵……/成为有限度的给予。/人被当作牲畜,/长年的关在阴湿的小屋里。/长着脚呀,/眼前却没有路。/在风门边,/送走了迷惘的黄昏,/又守候着金色的黎明。/墙外的山顶黄了,又绿了,/多少岁月呵!/在盼望中一刻一刻的挨过。黄了,绿了,绿了,黄了……在阴湿的囚室里,蔡梦慰只能通过高处的小窗感受生命的荣枯和时间的流逝。1949年11月27日深夜,在被押往渣滓洞松林枪杀的途中,他将包扎好的《黑牢诗篇》抛在荒草丛中,也给后人留下了这一首首生命的绝唱。
“太阳是我们的!”——余祖胜,只有22岁的他,面对酷刑,始终坚贞,充满阳光。他在《晒太阳》一诗中写道:太阳倾泻在石头上/温暖着我的身躯……/春天,是强盗们的,/穷人永远生活在冬天里……/总有一天,我们将/站在这个城堡上,/高声宣布:/太阳是我们的!1949年11月27日,热爱阳光的余祖胜再也没能看见第二天的阳光。我是唯物论者,不信灵魂之说,但此时,我真的希望人死后会有灵魂,因为若有灵魂,余祖胜就能看到太阳终于照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一个强大的中国正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失败膏黄土,成功济苍生”——周从化,国民党高官,却在1948年成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员。他虽出身行伍,却好学深思,在川军中有“智囊”美称。1948年夏,在白公馆看守所关押时,他用竹筷在牢房墙上刻下了“兴亡匹夫志,仗剑虎山行;失败膏黄土,成功济苍生”的诗句,表达了革命到底的决心和斗志。
“白公馆”、“渣滓洞”系国民党军统局在重庆西北部建立的秘密集中营,用以关押、迫害、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在这个特殊的战场上,革命烈士以笔作枪,以手写心,同强暴与邪恶斗争。他们和普通人一样,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在他们不屈的呻吟、坚贞的呐喊中,我不仅听到了对生命的热爱,更听到他们对死亡的嘲笑,对强权的对抗,对和平、自由的渴求。
囚禁于牢房里的先烈们,知道活着出去的可能性极小,但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未来,寄托在党身上,互相叮嘱:如果有人活着出去,一定要向党报告。
1949年12月25日,重庆解放后的第25天,从白公馆中脱险的共产党员罗广斌(《红岩》的作者之一),向中共重庆市委递交了《关于重庆组织破坏经过和狱中情形的报告》,其中第七部分记述了狱中先烈向党的最后寄语:
一、防止领导成员腐化;
二、加强党内教育和实际斗争的锻炼;
三、不要理想主义,对组织也不要迷信;
四、注意路线问题,不要从右跳到“左”;
五、切勿轻视敌人;
六、重视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的经济、恋爱和生活作风问题;
七、严格进行整党整风;
八、惩办叛徒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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