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上旬，我实施了川西北红军长征沿线考察，6月4日当晚，来到若尔盖县城。

    1935年6月上旬，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于四川懋功会师，中共中央在两河口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形成红军向北前进，建立川陕甘根据地的决议，但四方面军领导人张国焘违背会议决议，执意南下，并命令同在右路军中的前敌指挥部负责人陈昌浩“开展党内斗争”，胁迫中央和红一方面军一起南下，党中央、毛主席及时察觉，根据当前面临的危急势态，决定红一方面军连夜单独北上，避免了一场红军内部的自相残杀！若尔盖县的牙弄、巴西、班佑、包座、甲基、潘州等地是长征途中党和红军经历惊心动魄大变局之地，也是我长征考察的重中之重。

    5日上午乘坐一辆出租车，首先来到若尔盖县东北45公里的阿西茸乡牙弄寨。

    牙弄寨是一个不大的村子，但它承载和担负了中国共产党发展历程和红军长征途中极其关键的时刻的重要使命，见证着极其关键时刻所发生的一切！

    牙弄寨在一座小山岭的南麓，有上百户藏民，村中有一条小道穿梭而过。1935年8月25日，红军占领牙弄寨，彭德怀三军团司令部等机关随即进驻到这里。

    牙弄，藏语为“山美水美的地方”。寨子不大，木板、石壁、青瓦藏族风格样式的房屋高低大小、自然而然坐落，树木掩映，花草如茵，山坡上、房屋顶的经幡、彩旗随风飘拂。南面高大葱郁的山峦下，是一片空旷的谷地。此处俨然世外桃源，村民在宁静安详的环境里，很消闲地生活着。

    村西有一所独立的没有窗户的土坯平房，是当年中革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养伤居住的地方。墙体粉刷的白灰剥蚀严重，早已成了危房。

    寨子东面有一所小寺庙，有10多个喇嘛每天在此诵经修行，村民每天早晨分别来此转经祈福。9月9日深夜，鉴于张国焘反对北上执意南下，并妄图挟持威逼中央领导人一起南下之态势，党中央召开过一个非正式紧急会议，会上决定红一方面军单独连夜北上。现在的说法是在这个寺院里召开的，在院子的围墙上并镌刻了名称，但据若尔盖县原党史办主任蒋桂花考证，是在周恩来居住的屋子西面60余米的山腰间的寺庙里召开的。但这所寺庙早已损毁，不复存在。

    村子很小，一览无余。我审视这个不算有特色的小村，心中暗暗思忖：80年前，冲破国民党围追堵截、跋涉两万余里、历经艰难险阻的党和红军，怎么会在这座不起眼的小村子，及时应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果断做出英明决策，单独北上，化险为夷呢？

    临近中午，为了在这个神秘的村子待得时间长一些，我接受村委主任窝角玛的邀请，在一间屋子里吃青稞面条、并喝了啤酒。然后乘车去潘州寨遗址。

    牙弄寨距潘州寨约12华里，潘州寨隶属于求吉乡，在秋卡山南麓，巴西河北岸。当地人叫它阿哈，意为吐谷浑。

    潘州古城最早出现在汉朝，宋崇宁三年（1104年）在此地置上潘州，明洪武年间又设置潘州卫，经历了624个春秋寒暑。潘州曾经是该地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为这里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文化繁荣发挥过重要作用。但民国时期古城遭遇了严重毁坏，所有建筑荡然无存。遗址中，宽敞城门和雄伟壮观的土城墙依稀可见。

    巡视古城遗址，看到一处空地前竖立的一块石头上写着“前敌总指挥部遗址”字样，知道这里就是当时的红军前敌指挥部，陈昌浩政委、徐向前总指挥、叶剑英参谋长等高级干部在这里办公。往东约20多米有一处庭院遗址，里面有四间红色机瓦房，门右侧建有两层的小阁楼，从门口指示牌知道这里是一所经堂。当年前敌指挥部的电台科应该就在这里办公。

    长征途中，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经历暴风骤雨、惊心动魄的大变局，就起始于潘州。四方面军领导人张国焘出尔反尔，反对两个多月前在两河口会议上自己表决同意的北上建立川陕甘根据地的决议，执意南下，他在数百里外的阿坝遥控指挥，发出密电指示他的亲信、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迅速调动部队南下，并以两万对三千的强大兵力优势“开展党内斗争”，胁迫党中央和一方面军一起南下。

    9月9日下午，前敌指挥部在东面的经堂院子里召开政治思想工作会议，陈昌浩在讲话期间，电台译电员送来张国焘给他的这封密电。此时，陈昌浩兴致勃勃、口悬若河地侃侃而谈，译电员等了许久，陈昌浩仍方兴未艾，站在旁边的前敌指挥部参谋长叶剑英把电报接了过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借口上厕所，怀揣电报，气喘吁吁地奔跑5里山路，赶到甲基村毛泽东住所，毛主席看完电报，拿笔将电报内容誊写在一张小纸片上，嘱托叶剑英带上电报迅速返回，交给陈昌浩。

    毛主席面对即将置于党和红军灭顶之灾的这场狂风暴雨，审时度势，沉着冷静，以伟大政治家的远虑深谋和超前胆略，不顾个人安危，只身前往潘州与陈昌浩、徐向前见面，弄清楚两人的态度和意图后表示：既然要南下，中央需召开会议研究部署一下，以此缓兵之计返回甲基村，随即与张闻天、博古连夜疾行十余里山路赶到牙弄寨，与在那里养病的周恩来、王稼祥会晤，召开非正式紧急会议。

    会上，大家一致决定，命令一方面军的三军团和中央纵队连夜离开阿西，向北行军，脱离险境！10日凌晨2点多，部队在严密的纪律下，秘密地向北行动，成功地离开了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

    拂晓时分，身在潘州前敌指挥部的陈昌浩得知中央红军秘密北上的消息，大为震惊，他脾气暴躁、气急败坏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喊叫，但不知所措。期间有军级干部打来电话问打不打，坐在一旁的总指挥徐向前闻听，一拍大腿，喊道：“天底下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命令他们听指挥，不能打！”陈昌浩向这位军级干部复述了徐向前的命令。由于两位高级指挥官的明事理识大体，在重大问题上具备高度的党性和正确的政治立场，避免了一场红军内部的火并，也同时避免了一场中国革命的重大损失！

    盘桓在海拔3500米高原上的这片仅有一里多长的古城遗址，心中的波涛在激荡。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承认不承认，80多年前的那场党和红军的政治风暴就是在这里酝酿并发生着。望着这片静寂、安宁的土地，内心感到很是不可思议，有时会认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低头凝视脚下潺湲流过的巴西河水，忍不住问道：“当年那场触目惊心的历史场景，你们看到了吗？”河水爽快地回答：“看得到，看得到！”我又忍不住笑了。

    车子又送我去甲基藏寨，潘州距甲基仅有五六里地，很快就到了，周围是崇山峻岭，甲基处在中间的洼地，古时候这里是商人运送茶叶、盐巴的必经之道，这些商人大多是汉人，甲基这一带成为他们歇脚住宿的地方，而甲基也就是藏语“汉人居住的地方”的意思。

    沧海桑田，这里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繁华，眼前的甲基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原来的房屋建筑不复存在，没有留下一砖一瓦，一檩一椽。只剩下断垣残壁。通过努力寻找，终于看到写有“求吉甲基毛泽东居所”的大石头，外面大门位置除了几块木板横挡外，附近村民在里面空地种满了蔬菜。

    我站在这里，目睹周遭的一切，心中感叹良多，思绪绵延不绝。数十年的岁月沧桑，世道变迁，竟至于使这里原有的物什荡然无存，成了这种模样！

    依据山川地理形胜，我产生一种知觉和意味：牙弄寨、甲基寨与潘州古城三者都处在东西走向的一山之隔，这三个地方形成了横向“川”的形状，这个“川”，促使了中国共产党和红军如同汹涌澎湃的激流，排除重重艰难险阻，绕过旋涡暗礁，川流不息地前进，最终到达中国革命的落脚点陕北！

    出租车司机恰好就是求吉乡人，对这一带的红色景点了如指掌，因此我又毫不费力地参访了班佑寺、求吉寺、卓藏寺等红军遗迹。傍晚结束了行程，返回县城。回想一天的行迹，感到收获满满！

    7年来，常常回忆起这一天的牙弄、潘州、甲基之行，多少次思忖当年这场党中央在惊心动魄情势下正确处理重大政治斗争，化险为夷的历史事件，感慨良多！